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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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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声开口,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等你明天入宫,我便离开…… 她在他的怀里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却一夜未眠,守着她直到天明。 手指在她左臂上缓慢而无意识的游移,他知道在那道单薄的绫纱之下,有一个新月形状的印记,那是每一个云家嫡女都有的胎记,从她降生之日起,就昭示了她一生的宿命。 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毁了这个胎记的,就像是,不是没有动过念头,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带走她一样。 然而,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怎么忍心,伤害她一丝一毫,怎么忍心,让她的余生都在无尽的痛苦和愧疚中度过,若要负,那便负他吧。 天微微明的时候,她仍在熟睡,而他强迫自己离开,其实并没有走远。 隐身在暗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那顶世间最尊贵的花轿,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内,终于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从此,从此便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回到了邪医谷,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新皇后极受圣宠,天下皆知,因为体弱的缘故,她的性情总是清淡,于是皇上便遍寻天禧奇珍异宝,只为搏红颜一笑。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说话,想起了她从前总是如海棠花一样娇美的笑靥。 那样的女子,这世间又有哪一个男子会不动心。 入宫不过一年的时间,云皇后便诞下了皇脉,虽然只是一名公主,但皇上仍然龙颜大悦,大赦天下为公主积福。 相传,公主降生的时候,身上带有新月胎记,皇上爱若珍宝,摒弃了‘德’字这一历代公主的惯例封号,特赐明“玉钩公主”,极尽的恩宠。 他只是苦涩的笑,提笔,极其缓慢的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勾勒出她的名字——美人如花隔云端,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邪医谷有一个世代不变的规矩,若要出师,必先弑师,这,你是知道的。” 苏修缅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静静开口。 我轻轻点了下头。 “只是,还有一点你并不知道,那便是,出师的弟子必须倾尽全力,去完成先师交代的遗愿,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我略微怔住,而他的视线缓缓移向窗外的苍茫天际,声音带了写淡漠与遥远再度响起—— “我十三岁那年,亲手将‘沉水龙雀’刺进先师的心口,剑很快,他看着我缓缓微笑,要我发誓这一生都无条件的去保全善待身上带有新月胎记的女子。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原因,只是点头应承,直到后来我整理先师遗物时,看见他的手记和这幅画卷了才明白。” 我自然明白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和我说这些,我也明白这绝不是单纯的追思倾诉,其实心底隐隐约的有着某个预感的,在他说到云端左臂处的新月胎记时,在他说到他对苏古稀的应承时,可是仍然,下意识的不愿接受。 他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却是有着不可抑制的轻颤:“云端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看我良久,话语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叹息,静静响起—— “她是前朝皇后,也是,你的母亲。” 他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温热的液体,缓缓滴落在我左臂处,炼金朱砂绘就的凤凰之上。 我的手中,握着浸了域魄酒和藏红花汁液的纱布,一点一点,缓慢而轻颤的擦拭。 温热和着冰凉的触觉,让我的肌肤止不住的战栗,就如同,自己此刻茫然无措的内心一样。 当炼金朱砂的痕迹一点一点的褪去,我看着自己手臂上清晰浮现的月牙印记时,初闻时的震动已经不见,只是茫然,从未有过的茫然。 “当年我救下你的时候,你的面容被树枝尖石划得血肉模糊,只有臂上这个新月胎记,因为有衣物的保护,所以完好无损。” “你救我,就是因为这个新月胎记?”我没有看他,只是有些恍惚的开口。 “是。”片刻之后,他静静开口:“当时你伤得很重,而我手边并没有足够的续命良药,我只能用‘画鬓如霜’暂时稳住你的心脉,然后往邪医谷赶。你一路上都没有意识,从脉象上看本不应如此,我很清楚拖得越久你醒过来的机率便越小,在用尽药物针法都没有效之后,我便明白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是你的内心不想醒过来。我本该收手,可是我答应过先师,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回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其实比我想象中容易了太多,只是一声‘倾儿’——那个时候我握着你的手,一直叫你的名字,后来你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却无疑正是这个名字。” 我静静看他,问了出口:“你会这么唤我,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 “改朝换代并不是一件小事,而你容颜虽毁,但身上残破的嫁衣和手臂上的新月胎记已经足够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更何况还有一路搜捕的官兵。”停了片刻,他才再开口:“对剑眉山的时候,我听过他是这么唤你的。” 我的心底蓦然一痛,自然明白苏修缅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从刚才到现在,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想,刻意的忽略,可是并不是,只是忽略就可以抹杀的。 苏修缅的话,让我的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飘远,骊山与眉山本就相邻,那一日,经不住她的缠人,他带她偷偷溜出温泉宫,骑马踏雪,一路到了眉山,遇见苏修缅,他与他比剑,她在一旁看着,满心满眼全是情浓。 多可笑,我在意了那么久,介怀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我是不是应该释然而开心?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底的情绪那样复杂,有太深太沉的悲哀,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这一切,这一切,又是那么的不真实,就好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而苏修缅的声音,继续在梦中响起—— “快到邪医谷的时候,我们遇上了真正的慕容清,在马车之中,又有疏影死命护着,她伤得并不算太重,然而,我若不出手相救她也活不了。我要她的身份当做诊金,她若想活下去这一世便只能去做旁人,她答应了,我将她单独安置在桑篱轩直到痊愈,然后用炼金朱砂合着守宫壁虎血在她眼下点了一颗泪痣,要她终身不得取下面纱。我派人送她出谷,并没有再去理会她的去向。只是几年之后南朝第一舞姬桑慕卿名声大噪,我才知道原来她到了上京忘忧馆,也是那时,才让漓心出谷去到她身边的。” “漓心?”我喃喃低语,不期然的想到了桑慕卿身边从来不离半步的青衣婢女。 “她既然能够告诉你这些,那么漓心必然是不在这世间了。”苏修缅的视线转向天边,缓缓开口。 “为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定定看他:“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有看我,对着窗外淡淡开口:“你既然不愿意想起从前,我便给你一份新的记忆,一个新的身份,慕容家的二小姐,足以保你一世无忧。你和慕容清本就长得有些像,特别是眼睛,所以我调配出玉骨生肌膏,照着慕容清的样子整易你的面容,自然只是有几分相似,不然我也不用在她眼下点泪痣。后来慕容家的人前来寻你,我告诉他们你坠崖后容颜伤了,他们再见你时又是三年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面容变化本就不足为奇,再加上有疏影和慕容清坠崖当日贴身戴着的玉佩,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在他们看来,我也并没有必要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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