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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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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礼,即刻有宫人伺候她将身上的雪貂裘大氅脱了,露出了里头的一袭浅碧竹叶云纹的宫装。 “朕就没翻牌子。”他转身,将手里的奏章放到案上,才抬头来看她。 入目的,是一袭翡翠碧绿: 堪堪立在那儿,像极了一盆滴翠的……蟹爪兰。 他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就忍俊不禁地笑了。 景宁见他日光怪异地盯着自己的身上瞧,顿时就心虚了,下意识地往自己身着上瞄,左看古看,却都瞅不出一点儿不妥来。 “怎么了……” 见她无所适从的窘迫样儿,他越发开怀,黑眸如星,晕出一抹亮灼的华彩,“下次别穿绿的了,不适合……” 景宁有些无辜,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更猜不透他缘何如此反常。他竟然和自己打趣……好端端的,还注意起她的衣裳了,往常,他可从不关心妃嫔花枝招展的衣着的。 半晌,他清了清喉咙,才又道:“听说,蕊儿被送到南三所去了……” “嗯,”景宁顿时松了口气,走上去,将那灯盏点的更亮些,“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什么罪名?” “诅咒谋害皇后娘娘。”景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巫蛊……”他眯了眯黑眸,眼底辗转出了一抹迷思“怎么会?” 他陷入了沉吟,半晌不语;景宁却当他是一时难以接受。毕竟,佟佳,仙蕊一贯摆出的,是醇厚和善的样子,体贴,懒言,谁不愿意去亲近,不会去喜欢呢。 “纯妃娘娘温醇恬淡,蓬质温婉,大抵,是不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来;可皇上若是现在去慈宁官,或许还能将人给领出来……” 她不好多言,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却殊不知,这话听在旁人耳朵,就如那喝了酸醋的小媳妇,自怨自艾,却偏要违拗了心思,将夫婿往外头推。 果然,他愣了一下,转瞬,眼底有潋滟如水的波光流转,就这么看了她很久:半晌,才勾起唇角,笑道:“倒是个好主意。” 景宁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目光,兀自规劝道:“那皇上可要与太皇太后好好说呢,在怀巴殿,众妃嫔都看见了,证据确凿,若是贸贸然就被放了,传了出去,怕是不好……” “那爱妃不妨给朕拿个主意。”他忽然凑近她,黑眸深深,辗转着玩昧笑意。 景宁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臣妾愚钝,没主意……” 他又是一愣,转瞬,笑得越发恣意“若朕非要你想呢?” 景宁的脸瞬间垮了半边儿,垂了眸,却犯了嘀咕,“皇上怜香惜玉,却要臣妾来担罪名。这次是,赏赐赏灯时候也是……” 话未说完,不妨腰间猛地一阵剌痛,她“啊”的叫了一声,才发现,是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还敢提上次,这回给你留个痕迹,下回再敢坏朕好事,可不轻饶你!”他说罢,煞有介事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也不知上次她使了什么狠劲,就那么一掐,竟留下一大块又青又紫的印子,半个月都没下去。 捂着腰肢,她哪里还敢再提,只得低声告饶,“臣妾不敢额。”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皇上不是要去太皇太后那儿,天色不早了,再不去,太皇太后可就要就寝了……” “朕忽然不想去了……”他一本正经地板起脸,见她偷瞄过来目光,心下莞尔,面上却愈发正经,“朕要爱妃出谋划策,爱妃左右推搪,也不给个意见;就算朕去了,也拿老祖宗的懿旨没辙不是!” “其实,皇上不妨多等上几日……” 她声如蛀蚋,若有所指地道。 南三所不是个好地方。太皇太后也不过是想压制拿纯妃几日不会当真一直关着她的。再等几日,或许,就会放她出来了…… “你还真当朕不知道你的鬼主意!”他睨下目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景宁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瞬的惊疑;可看那神色,却又不像是在诳她。 “臣妾岂敢,那主意,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早就下了的……”她小声道。 她充其不}过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 “可都定妥了?” 景宁听他有此一问,更落实了心中想法,于是,索性点头,“还没,明日便要去纯妃娘娘那儿了。” 他嘴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不会拒绝的,蕊儿是聪明人。” 南三所很荒僻。 段横残垣,墙壁剥落了一层又一层,露出灰褐色土砖。斑驳的垂花门上,落满了皑皑白雪,烤蓝彩绘早已褪色,被铸蚀得只剩下一块块的雪花白。 景宁操着手炉,踏着满地积雪,亦步亦趋地走进二进院。眼见那窗纸破烂,冷风嗖嗖的往里灌,看样子,是够冻人的了。 佟佳口仙蕊就被关在里头倒数第三间,门外有两个年长的老婚婚守着,满脸的凶相。 打开门拴,唯有她一人进去。秋静在外头等着,顺带手,将带来的暖酒和香酥鸭孝敬给宫正司的这两位官人。 绕过满是灰尘的屏风,走进内堂,就看见那鬓角微乱的女子正坐在破席上。数九寒天,这南三所里头还是春夏时候的用度,竟连床保暖的棉褥都没有。 “臣妾拜见纯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景宁朝她躬身揖礼。 仙蕊的脸色冻得发白,蜷着身子,模样虽然狼狈,却不见一丝的憔悴黯然,眸光晶亮,笑得极是从容。 “进了这南三所,哪里还是什么娘娘,宁贵嫉真是太客气了!” 这儿并不是冷官,却也简陋之极,可比起北五所来却不知道要好多少。 太皇太后究竟是没想真心处置她,否则,单就巫蛊诅咒这一条罪状,就足以将她废到符望阁;可又不想让她太有恃无恐了,索性因禁至此,去去那满身的自负和傲气。 景宁将榻上的稻草拾掇走了,坐过去,将手里的雪貂裘大氅披到仙蕊身上。这还是从怀恩殿拿的,尔芳熟门熟路,拴了一件最保暖的,又烧了双耳菊花瓣铜炉,一并带了过来。 仙蕊也不拒绝,将那大氅紧紧裹在身上,又喝一口景宁递过来的香茗,暖气入怀,驱散了透骨的寒意。 “娘娘,这儿的饭莱不好么?” 桌上原封未动的红漆食盒,隔了半个时辰有余,里头的晚膳该是早就凉透了。 仙蕊漫不经心地摇头:“没胃口。” 大概是怕什么人趁机浑水摸鱼,在这吃食里下毒吧。景宁了然地笑了笑。 “纯妃娘娘,臣妾来,是代表皇上,代表太皇太后来探望您的!” 她故在最后那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仙蕊挑了挑眉睫,却是神清气闲:“那你当真是有心了,也替我多谢皇上,多谢太皇太后。” “娘娘就不恼我么?”景宁忽然有些好奇。 仙蕊轻笑,将掌中茶盏递还给她,“恼你又如何?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难道要我用这茶杯,划了你的脸来泄愤么……” 细腻瓷片,触手一片温润;景宁品味着她的话,不由轻轻笑了。 这便是后宫的女人,百般手段,千种算计,步步花开妖娆,步步暗藏玄机。这识人与认事的本领,早已淬进了骨子,修炼成精。谁说恼羞成怒之后,就该横眉冷对,撒泼怒骂的呢?那是市井泼妇;宫里头的士子,深谙的是筹算智诈之道,讲究的是斯文雅致之举。就算果真光火了,亦要做出一股从容淡定的皇家味道。 “说吧,究竟想让本官做什么?”仙蕊眉目含笑,定定地看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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