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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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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饶过你这次,若是再有下次,别怪宫规无情!”玉嬷嬷说罢,看都不看她一眼,就从从容容地将景宁给带走了。 凉风如雾,徐徐地送来野丁香的味道。 本以为,这个玉嬷嬷会将自己送回景祺阁,或是,果真如她所说,将她带到慈仁宫。可左思右想,她都不明白,为何那个高高在上的仁宪皇太后会帮她。 景宁心绪烦乱地跟着玉宁的脚步,却不防脚下不稳,被一块石子一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前路坎坷,宁主子当心……”玉宁及时扶住了她,瘦弱老迈的胳膊却格外有劲,丝毫不像个年迈的老者。 景宁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前路坎坷…… 景宁回味着她的话,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前路,果真是坎坷得很。 地上丛生着萋萋的芳草,方砖早已残破不堪,那残垣连天的缝隙,一直蜿蜒到不远处那方小小的井亭。 目之所及,是那杂草蔓延的井亭回廊,回廊上,静静地站着一个明黄宫装的女子,花信之年已过,却依然端庄静婉,风华依旧。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这是个寂寞的女人,凄苦半生,守着贞静,在那一处小小的慈仁宫,度过了寂寂年华,如今,芳韵不再,便是那身华丽尊贵的宫装都染上了一层黯淡幽然。 果真,是仁宪皇太后…… 景宁有半晌的错愕,步履缓缓走了过去。 “臣妾乌雅氏,参见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博尔济吉特·清如扶着危栏,敛着神色,仿佛正在沉吟什么,听见声音,才转过身,视线逡巡摸索,渐渐地落到景宁未施粉黛的脸上。 “宫里头的女子,无一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而你却淡妆素服,不饰环佩,倒是难得!”温温静静的声音平淡似水,仿佛那过了时辰的香茗,虽不再温热,却依然沁人心脾。 景宁越发的卑微,“皇太后谬赞了,臣妾戴罪之身,当一心静思己过……” 她不提,景宁也不便多问,只当是碰巧遇上了。 博尔济吉特·清如点了点头,“人生在世,就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定会伤其身、痛其骨。宫里的人,安于平庸的太少,痴心妄想的却太多。你能这么想,很对……” 句句佛理,字字珠玑,这般平和的心境,在深宫内苑却是难找,只是这一褒一贬的话,却不似在夸她。景宁耳畔听着,依稀感觉出了一抹若有深意的味道。 “今日召你来,不过是参禅说佛,且随哀家来……”沉静半晌,博尔济吉特·清如才缓缓地开了口。 景宁莫名地看着那缓步走进佛堂的背影,却是不敢耽搁,快步跟了上去。 吱呀一声,佛堂的门在身后关上了,那些随侍的宫人均守在门外,景宁走过去点燃蜡烛,取过来一支香,燎了,递给皇太后。 “北五所里头那么多宫人,知道哀家为何单单挑中了你吗?” 景宁低着头,听着她一语双关的问句,思绪微转,缓缓地道:“臣妾被贬谪景祺阁,定力不够,心思尚浮,皇太后心慈眷顾,是臣妾的福气。” 她语带谦卑,却是不动声色地绕过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拿着香,博尔济吉特·清如端然朝着高座上的菩萨神像揖礼三下。烛泪肆意,高高在上的神像笼罩在一抹香雾轻烟中,宝相庄严,含了大悲悯、大智慧,静静地,守望着人世间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过客。 “机敏睿智,灵秀善谋,难怪皇上会倾心于你……” 景宁略微惊讶,敛身再拜,“臣妾已是冷宫中的人,皇太后折杀了……” 清如却摇头,淡笑,“如何能静,如何能常,唯我而已;如何多苦,如何多怨,只因不识我……若是心中有我,再多的错,都是情;若是心中无我,再多的情,都是错……” 景宁静静地看着站在熏香的雕镂铜炉前的皇太后,青烟缭绕,在烛焰缥缈中,仿佛是那羽化欲去的仙,只因舍不得凡尘俗世的债与孽,辗转徘徊,不得超脱。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所谓人在俗世外,不动即亡;人在莲台上,不动,即佛。 景宁也拿过一支香,朝着堂上神像深深叩首。 “臣妾不懂佛,却粗识世俗的道理。这人生在世,若是不能从内心去原谅别人,那就永远不会心安理得。同样的,若是不宽恕,不放下,苦了别人,亦是苦了自己……皇太后如此平和心善的人,定会福祚绵长,还是要宽心才是……” 博尔济吉特·清如侧过目光,含笑地凝视着她,“还说你不懂佛,这番话便是哀家这般长伴青灯的人都不曾看破,你小小年纪却是难得……” 这时,外头忽然有嘈杂的喊叫声传来,瞬间打破了佛堂片刻的宁静。 景宁惊讶地抬首,想这禁宫大内,向来庄严肃穆,一律不允许任何人喧嚣声势,像这般混乱的叫声,倒是第一次听到。 “种如是因,结如是果,唯心而已。你且去吧,记得,万事当心……”清如将香插进香炉内,再不看她一眼。 景宁莫名,敛身揖礼,“多谢皇太后恩赏,臣妾告退。” 等她走出佛堂,才过了未时,外面的天气依然很闷。 耳畔,那嘈杂的叫喊声依旧喧嚣,她兀自莫名,恍惚间,竟是心慌得厉害。步步逡巡着往前走,她忽然心绪一转,整个人都震颤了。 种如是因,结如是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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