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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她很羡慕。

  “主子趁热把药喝了吧……”秋静没有再争辩,只是轻轻地端过药碗给她。

  景宁顺从地接过,然后,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那个福贵人不知好歹,主子为何还要去管她呢?”取了一盘酸梅,秋静端过来,却被景宁摆手推开。

  “我懂你们的意思,可退一万步讲,她肚子里面怀的毕竟是龙种,万一有什么闪失,谁都担待不起的。”

  敬事房没有记载也好,太医告假出宫也罢,就算是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谁都心知肚明,福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纯正高贵,即便是被打入冷宫,也没人胆敢怠慢她。

  “福贵人不是被贬谪了吗,能不能出这景祺阁还难说,为何主子这么紧张?”冬漠性子直,想问便问了。

  景宁笑了笑,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呢,皇上特地将我们安置在东厢侧角的偏殿,也是为了照顾福贵人母子。否则,这偌大的景祺阁,偌大的北五所,依着内务府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风,是没必要将两个冤家凑到一起的……还是准备准备,我们这就过去一趟吧……”

  有些人,虽然彼此牵挂,却往往天各一方,而有些人,即便是再互相敌视、互相厌恶,也总会凑到一起。

  惠贵人与纳兰大人,算是前一种。

  而景宁和福兮,算是那后一种。

  景宁踏进东厢的时候,里面是潮湿而燥热的,掀开破旧的门帘,扑面而来一股子闷热的潮气,带着发霉的味道。

  微微蹙眉,景宁走过去,见那简陋的榻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全身包裹在厚厚的棉被里,时不时地咳嗽,睡得十分不安稳。

  咳嗽不止,夜中盗汗,这是夏竹禀报过来的病情。景宁不懂医,可也知道,孕妇最忌受刺激,她这种咳嗽,该是气阻内由所致,现在刚开始显怀,处理不慎,很容易小产。

  清了清嗓子,景宁故意轻咳了一声。

  榻上的人微微动了动,半晌,在夏竹的搀扶下坐起来,可不看来人还好,一看,她顿时气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剧烈咳嗽。

  “谁让你……让你进来的?给我滚……滚!”福兮披头散发,满脸的油垢,发了疯一般摔着手能够到的所有东西。

  几天前还是个清丽袅娜的佳人,才两日光景,竟然落魄到如斯地步。景宁敛着眉目,低低地询问一旁的夏竹,“内务府的人不曾来过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还有太医院和御药房呢?”

  她明明曾经嘱咐过、打点过,可这帮人竟然光拿银子,不做事。

  “宁主子,其实内务府和太医院的人都来过的……”夏竹满脸的为难,越发压低了声音,“是福主子,她将来的人通通都赶跑了……”

  “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福兮使劲拍着床板,瞪着景宁,“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收留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贱人……我不要看到你,给我滚,滚啊……”

  “福姐姐,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必想不开呢?”

  景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福兮见状,猛地掀开棉被起身下床,可动作太大,一阵眩晕,顿时摔在了地上。她恨恨地抬头,可下一刻,却蓦地怔住了,转瞬,忽然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我倒说吗,怎么你会忽然来这景祺阁,竟然也是被打入了冷宫!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看来老天还是开眼的!”

  阴恻恻的东厢房,连着潮气,那股子霉味越发浓重。在那样张狂的笑声中,景宁俯下身,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她,“你究竟是怎么在后宫活下来的……我是进了冷宫没错,可你又得意什么呢,你不是也在这儿吗……”

  她的目光,犀利得让人心慌。福兮有些发蒙,片刻,却笑得张狂,“那又怎样?圣宠不再,可我还有子嗣。你呢,你却什么都没有,一朝失宠,半生凄苦,还不是贱人一个!”

  景宁的眼角动了动,半晌,凉凉地笑了笑,“那福姐姐想出这景祺阁吗?”

  她轻轻地问。

  福兮有一瞬的僵硬,须臾,眼底忽然涌起一抹欲明欲灭的火苗,“怎么不想,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景宁淡淡地扯唇,微笑,“若是想出去,就好好地活着,不要再拒绝任何可能的帮助和救治。将来,等踏出景祺阁的那一天,便是重生之日。”

  她的声音幽幽的,笑得若有深意。

  风中,飘浮着一股干涩的味道,混在湿湿的潮气中,越发的难以分辨。微微侧头,竟是那一丛生长在角落里的野草,伞花的姿态,一盏盏撑开,仿佛江南烟雨下,蒙蒙的油纸伞。

  福兮是个知道好歹的人,怎会听不出她话里头的意思,却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脸上表情一时间变幻莫测。她这是在帮自己?她先是害了自己,现在又要帮自己……

  景宁知道福兮在想什么,勾了勾唇,淡淡地道:“福姐姐若是没有被打入冷宫,依着皇后娘娘的性子,姐姐就算能够顺利临盆,也难保那孩子不会像其他皇子皇女那样早夭……姐姐怨恨悲苦,不妨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待在这冷宫会更安全些。”

  宫中闹得最凶的时候,储秀宫那边,曾派来人对她说,她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为皇后做事,无论发生了什么,皇后娘娘一定会保她。来人说得真切,可景宁知道,那仅仅是试探而已。

  凉药的事,总要找出一个人来承担的。之所以会选择福兮,不过是权宜之计——既为了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为了避其锋芒,替自己渡过难关。

  景宁说罢,伸手,抚弄了一下花盆里娇嫩可爱的花草,顺便,微不可知地,用脚将角落中那一丛低矮的伞状野草碾碎。

  这草,名唤南星草,若被误食,轻则小产,重则丧命……

  福兮心有戚戚焉地低下头,沉声不语,可内心,却已然澎湃如潮。当初苦苦隐瞒,也实在是惧怕后宫无处不在的阴谋和诡计。以往诞下的皇子皇女,除了幸运如惠贵人的孩子,能够顺利长大,其余的,不是不明不白地送命,就是胎死腹中。她是贵人,还期冀着靠子嗣飞黄腾达,怎能让旁人加害于她!

  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被栽赃诬陷,被打入冷宫。

  她愤恨,她怨怒,但慢慢地,她却开始庆幸。身在景祺阁,那众人瞩目焦灼的视线,反倒是淡了、薄了。试问,谁会对一个冷宫中的女人多加用心呢?

  她以为这是她命不该绝,可如今方知,是景宁在从中穿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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