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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秋阳似火,连煜华站定在校场中,眼见周围是颓然在地苦苦呻吟的将士,狭长的双眼更加眯成了一条细缝,透出来的血色却让人望之生畏。

  徐路匆匆而至,在他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声。脸色倏地大变:“什么!那边的疫情居然控制住了?”

  该死,他还没找到病情的根由,那边居然已经控制住了!

  这样下去,此战必败!

  徐路点头,神色有些犹豫,咽了口唾沫却还是说道:“属下潜入那边的病馆,王爷猜属下看到了什么人。”这时候连煜华哪有心思猜,狠狠地抬脚便是一瑞:“说!”徐路被踹得呲牙咧嘴:“是温顺良大夫……”

  温顺良!

  “他还活着?”

  徐路邀功似地上前:“据属下打听,这温顺良还是定远候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医。上一次云嫔中毒,便是温大夫出手解的毒。王爷您看这其中……”

  “他们两个有接触。”连煜华目光如炬,“温顺良明知道本王要杀他灭口,却还敢潜回京城,进了皇宫。”他心底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莫非他和云初之间,有什么密谋是他所不知道的?

  那时候他请温顺良给云初治脸,想起来他们的确是有许多单独相处密谋的机会。若真是如此,云初是在那个时候便对自己留了一手。

  心忽地猛烈疼痛起来,有一种被背叛被出卖的狂怒,在胸口翻江倒海般涌起。她居然敢背叛他!是他给了她报仇的机会,是他给了她绝美的容貌,她居然在一开始就对了他留了一手!

  眼前浮现出她的脸,绝美的,微薄的,唇边带着淡淡的不经意的笑,眼眸中和他一样的绝望而坚决的光芒。

  想起雪地中,她决然的一句话:“恨到不顾一切,恨到可以为之去死。”

  喉间腥甜涌上,“璞”的一声竟吐出一口黑血。

  “王爷!”徐路急忙上前去扶。

  黑色的血喷在黄色的沙地之上,触目惊心。即便是在沙场上杀敌拼命的将士们见了,都不由地愣住。一时之间,周围原本起伏的咳嗽声竟忽地消失了,所有人面面相觑,瞪着校场中的连煜华。

  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连煜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的血,平静地:“无妨。”便背过手去,不疾不徐地踱回帐内。

  如今他是将士们心中唯一的支柱,若是他倒下了,这一战定是打不赢的。他筹划了这么多年,母后在天上看着他,母亲亦在天上看着他,他不能在这一刻倒下。

  不能!

  然而,他恐慌地发现,体内竟有一股无法控制的燥热,如毒蛇的蛇信子舔过全身一般,带来一阵腻人的战栗。

  “王爷……”徐路担忧地。

  身子禁不住晃动起来,眼前徐路担忧的脸渐渐的化作一团模糊,看不清楚。耳边如有雷鸣,轰隆隆作响,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徐路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绝不……绝不……”他低声喃喃地,身子却再也支撑不住重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铺着的厚厚的毡毯之上。

  虽然徐路极力隐瞒,然而人多嘴杂,加上又是众将士亲眼目睹王爷吐了那么大一口血,不出半日,王爷病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一时之间,自然是人心惶惶。

  到了傍晚时候,已经有好些禁不住的逃兵,陆陆续续被逮住抓到连煜华帐中。

  连煜华已经开始发热,自觉浑身疲软无力,见这许多逃兵更是气血攻心。然而他心中明白,这时候若他再做出虚弱的样子来,军心涣散,于行军打仗是个大忌。便穿戴整齐,强打着精神:“本王不过是偶感风寒,加上近日操劳才歇了歇。芝麻大的事,居然翻了天。如此便乱了你们的心,如何跟着本王行军作战,如何建立万代基业?”

  一众逃兵被捕,本就已经惶恐不安,加上看到王爷无恙,更加是愧得无地自容,纷纷俯首请罪。

  连煜华厉声道:“今日若我不严惩你们,如何稳军中人心。不过如今军中瘟疫盛行,正是用人之际,也罢。”连着咳嗽了几声,“拉下去,各人打二十军棍也便罢了。”

  这一招极管用,立时有人带头齐呼王爷千岁。徐路瞪了一眼,狠狠地骂道:“什么王爷,还喊王爷!”

  那人机灵,急忙挤了笑在脸上,带头喊道:“属下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

  连煜华一时哭笑不得,瞪了一眼满脸邀功之色的徐路,心中倒是受用,只挥了挥手道:“都下去罢。让本王好好歇着……”声音越发地轻下去,“日后,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皇帝两字,还是为之过早。

  急不得,急不得……

  因为南王在西线起兵,大玥朝军中四分之一的将士如今都在西线纠缠。余下四分之三则镇守在北,东,南三方,动弹不得。一时间,朝野上下的目光全都投到了西线。

  而定远候带去的将士,多是原本守卫京畿的精锐,又以京畿人氏居多。许多将士的家属听闻西线又起瘟疫,不禁都担忧起自己的亲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原本是一派繁华的京都,竟一日日萧条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京中竟渐渐流传出连氏夺朝,天降灾祸之说。逐渐地流言又变了,说是当年大玥高祖攻破大昭朝,并未如其对外宣称的一般善待大昭皇帝皇后,而是将其毒害在虚英观,又说大昭公主不顾国恨家仇,只为儿女私情而触怒了大昭先祖的在天之灵,故降灾害于大玥。

  一时之间,许多百姓纷纷自备香烛,成群结队地到皇宫之北,隔着一片茂密的白桦林,与一堵高墙向虚英观内大昭皇帝皇后的冤魂参拜,祈求平息其怒气,保家人平安。

  虚英观原是前朝昭文宗在位时所建,是其修行之处。自文宗之后,历年来大昭朝皇帝每年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七天时间,于虚英观闭关修行自省。百余年来又历经三次扩建,大修亦有十余次,小修更是不计其数,楼台道场无一不精致宏丽。

  虚英观历年来都为皇家御用,即便是高官权臣,也不得进入后宫,更不可能进入虚英观,更不用说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了。因此众百姓亦只能在皇宫的高墙之外远远观望参拜。饶是如此,却还是挡不住百姓们的虔诚。

  “荒唐,胡闹!”皇帝狠狠地将折子扔到地上,竟忍不住咳嗽了数声。

  悠儿急忙呈上清茶,道:“皇上且宽下心,依奴婢看这不过是有心之士趁着局势动荡,有心挑拨。前朝皇帝皇后之事,早就已经尘埃落定,太后与太上皇的结合,亦是顺应天意的两全其美之策。”

  皇帝接过茶,却并不吃,只苦笑道:“原本联是顺应天意的两全其美,如今却是大昭朝公主不顾国仇家恨,只为私情的罪证了。”

  声音是淡淡的,却带了无奈与凄凉。

  悠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叹了口气,静静守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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