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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画扇笑笑:“一早闲来无事,便出去走走。”月眉沏了新茶过来,画扇接过亲自斟了一杯呈上,“只是没想到这皇宫如此之大,竟还有臣妾未曾去过的地方,转了好久才找着回来的路。”

  连宸祈半信半疑,却是不再追问,接了茶在桌边坐了,饮了几口,忽道:“这满室梨木,雅致是雅致,只是旧了素了,让人换了吧。”

  画扇道:“还是免了,皇上赐给流云轩这么些珍宝,怕已经有人心中不悦,搬弄口舌了。再这么大张旗鼓的,皇上不怕南边生乱吗?”

  连宸祈一愣,忽有种被人看穿的窘然,急忙喝了口茶,却急得呛进一口,连连咳嗽不止。画扇急得要起身去替他抚背,只是微微一犹豫,复又在凳子上坐定,悠悠然摇着手中的执扇,语气里是淡淡的讥诮:“怎么了,皇上?”

  连宸祈讪讪地一笑,看着那调皮的笑颜,忍不住伸手去刮了刮那细如凝脂的小鼻。画扇用执扇一挡,看着那错愕的脸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

  连宸祈微微有些恼了,无奈地站起来,摊了摊手:“朕难得来一趟,你却偏要闹脾气。悠儿!”悠儿亦在旁偷笑,见皇帝喊她,一惊之间差点缓不过气来。连宸祈恼怒地瞪了一眼,“还不传令摆驾!”悠儿方才止住了笑,亟亟跑了出去。

  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画扇却还坐在那儿,只是眼神不再流光溢彩,亦不再有笑容狡黠,仿若是被春风吹皱的池水,风走了,水亦静了。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恨却恨不起来,爱又不得,到最后她除了云若如和丽妃的命,还能拿到什么?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颗不再干净不再单纯的心,唯有永远无法消除的恨,唯有永远无法逃离的孤单。

  只是,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月眉见状,遣了小柔几个下去,仔细关上前后的门,又伏在门上窗上仔细地听了一遍,确定无人,方才走到画扇身边,低声地:“主子,你看这……”画扇抿嘴:“你确定方才见到的,是皇后宫里的人?”

  月眉肯定地点点头:“是中宫管库房的秋霜,平日里并不在人前露面,奴婢曾在宫中服侍,却曾在一室住着,不会看错。”“铿”的一声,手中的茶盏已然滚落在地,清茶泼在猩红色的地毯之上,犹如一幅随意泼洒的水墨画,她目光放远,似是自言自语般:“嗬,云若如的动作倒是快,只是她心里在琢磨的,不过是她娘用滥了的把戏……”

  慢慢地饮了口茶,表情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狰狞。

  云若如。

  她笑着默念这个名字。

  三两点雨滴,风疾。

  皇帝手执黑子,眉头紧皱,却是迟迟不肯落子。连锦年喝了一口茶,道:“你可想了许久了,还没作决定吗?”皇帝道:“倒是知道能下在哪儿了,只是儿臣却是希望能有更好的一步。”连锦年笑:“有的时候,这一步棋或许已经是最妙的了,再想亦是徒劳。”

  皇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光芒让他没理由不信。便顺手扔了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拍了下桌子:“父皇说得是。只是……”

  “你一日为帝,江山社稷的重任在肩,有的时候便只能舍弃自己的喜好。”连锦年语重心长,“过些日子我便要带你母后离开,朝中的大小事务,我再不能帮你……”

  “父皇,您要离开?”连宸祈是错愕,虽然知道他们早有离宫的打算,可是一时之间竟不能接受。连锦年笑,竟有些疲惫和沧桑。当年随着父亲起兵谋反之时,竟没有想到做皇帝亦是这样一件辛苦的事情,做皇帝却动了真爱,却更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若是可以,他倒愿意自己的儿子冷血无情一些。

  只是,怕是不可能吧?

  他与清儿的结合,又怎么会是冷血?

  “离开?”华清瞪大了眼睛,“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离开!”芜林国叛乱,不得不倚重大兴国平乱,这一来必定会助长皇后的威风,这后宫的事情还没平静,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连锦年无奈地赔笑,口气却是严肃不容置疑:“祈儿已经大了,一国之主,有什么事情他自然会处理,咱们便别再管吧!”华清却是不听:“自古太后替皇帝教导后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的祖母在世之时,不也是在宫里住着的吗?要她舍弃孩子们离开,真是舍不得——“若梨呢?这丫头一早上便没见人影。”

  绿萝推开窗子,风吹进淡淡的水雾,渗进丝丝清凉:“公主一早上便打扮了,说是要出宫去。”见华清忽地沉下脸色,又急忙道,“说是要去定远侯府,奴婢想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连锦年笑着接道:“这丫头,进来可与林远走得近。”

  华清叹口气,眼神却是担忧:“若是和林远走得近了,倒也还好。只是……”在玉岚山上,她就看着这丫头苗头不对,忽地就喜欢往军中跑了。“绿萝,你让小顺往定远侯府去一趟,打听打听梨儿在那儿到底做些什么。”绿萝点点头,便去了。

  “怎么,你不放心林远?”连锦年诧异地。清儿对林远的信任,可是到了连他都要嫉妒吃醋的地步呢,怎么如今居然会怀疑他?

  华清摇头:“你不觉得,他带回来的那个林佑礼很奇怪吗?”那日在玉岚山,梨儿口口声声都是林佑礼,她一向骄纵,与达官贵人的子弟合不来,却想不到这个林佑礼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讨得她的喜欢。

  “林佑礼?”连锦年慢慢地回忆起,“看起来是个冷漠的孩子……”

  华清点头。

  总觉得,他长得好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只是他不过也就十来岁,这些年她都住在皇宫,怎么可能会见过他呢?

  定远侯府。

  “林佑礼!”若梨气得双手叉腰,站在石阶之上气呼呼地,“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竟敢对她连若梨不理不睬,这家伙是不要命了吗?她生气!她要让林将军狠狠地罚他!

  林佑礼依旧稳稳地扎着马步,目视前方脸色不改。豆大的汗珠顺着黝黑的脸颊流下。

  见他这样,若梨气得直跺脚:“阿元,我们走!我们去找林将军,让他狠狠地罚这个不懂尊卑的家伙。”话是这么说了,脚下却没有挪步,依然气哼哼地盯着院子里那个家伙,嘟着嘴简直要能挂上好几个油瓶。

  “公主,咱不是要去找林将军吗?”阿元不识时务地拉了拉若梨。若梨又气又恼,狠狠地掐了她一把:“你怎么这么笨呢!”却看到林远正站在身后,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霎时红了脸,别扭地转过身子去。

  “公主要找臣有什么事?”林远上前微微欠了欠身。他是无须向若梨行礼的,只是这样一来,倒叫若梨更不好意思了。

  “我……”若梨羞赧地,一把扯下一枝柳条,一下一下地扯着。阿元嘴快,抢话道:“公主是要侯爷你好好地……”

  “好好地……”若梨一急,急忙接嘴道,“好好地教导林佑礼,本宫看他日后定有大作为的……”看着林远似笑非笑的眼神,又低下头去,“将来能为大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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