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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死了……

  只觉得心底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是再也拼接不上的。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死人和这贱丫头一起带下去!”见皇帝如此,若如心中不免想起那事,跺脚恨恨地道。

  便有内侍上前,要拉开伏在宛言身上的画扇。

  画扇只是紧紧地抱住姑姑,并不说话,亦不反抗,只是紧紧地抱住,仿佛她与姑姑已经融为一体,分不开了。

  连宸祈心中一动,挥手阻止道:“罢了。便让她在这里待着吧。”踟蹰了一会,又补充道,“什么时候她哭够了,再带下去。”便再无他话,转身进去。

  若如狠狠地瞪了画扇一眼,终想她再不能兴风作浪了。既然皇上已经发了话,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就弄死她,该悄悄地办才好,亦随了皇帝进去。

  一时之间,殿外只剩下画扇,陪着姑姑渐渐冷去的躯体。雪依然是扯天扯地地下着,不一会儿便在姑姑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画扇麻木地跪在姑姑身边,纵是冰雪落进颈脖,亦已感受不到寒冷。她的心依然是死了的。

  姑姑是为她死的,为她死的。

  身后不远处,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着。徐路小心地护着灯笼,一边悄悄地观察主子的脸色。

  连煜华嘴角噙着笑,一双细长的眼微微地眯着,却掩饰不住心里兴奋的光芒。他从旁的假山上捋起一把雪,细细地在手中揉着,见众人散去,雪地中只剩下宛言的尸体和画扇,才慢慢地从假山后踱出去。

  走至画扇身边,他能听到她低低的哭泣和如小兽低吼般的呜呜声,她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如枝头的枯叶。

  一时之间,心头百般的思量,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亦只能站在了她身后,听着她低低地哭泣。

  良久,画扇才止住了哭泣。抬起脸来,愣愣地望住天那一边,不知何时出来的一轮明月。

  明月,你是不忍看这一幕,才偷偷地躲起来,至今才敢出来吗?

  “……”连煜华吸了吸鼻子,鼻尖冰冷。他抬头,亦望住那一轮明月,忽地便笑了,笑如鬼魅。“你恨吗?”他轻声地问。

  画扇不回头,却知道是他。

  “恨。”她回答,却是不带一丝情感,平静得如同一池死水。

  “有多恨?”他的声音颇带些诱惑,轻轻柔柔,仿佛漫不经心随性而问,又仿佛循循善诱,引起她心底无限的仇恨。

  她愣住,看着皎洁的月,想了半日,才缓缓地道:“恨到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为之去死。”

  连煜华笑。

  他喜欢这个字,恨。

  他亦是有恨的人,恨意,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理由。她有恨,他有恨,他们,或许是注定会走到一起,才有了那日的偶遇,今日的巧合。

  “若我给你一个不顾一切的机会,你待如何?”

  他弯下腰去,抓起画扇的脸,扯开她脸上的面纱。那丑陋的绿斑赫然闯入眼帘,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只是,那眼底的恨意,不强烈,波澜不惊的恨意,仿佛是已经死去的恨意,却震撼了他的心。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恨,恨得心如死水,恨得这样平静。

  “各取所需罢了,王爷又要我如何?”画扇冷笑,笑得连煜华眯了眼。

  倒是个聪明的丫头,各取所需罢了,好一个各取所需!

  他亦展开如花笑靥。

  这辈子,他只信任心中有恨的人。只有心中有恨的人,才能不顾一切,才能宁可拼了自己的命。

  第十章 深锁春光一院愁

  三月的春风一吹,满园的绿色层层绽开,枝头亦有了两三朵花骨朵,耐不住春的诱惑,恣意地绽放出芬芳。悯月楼边的池水,早就化了冰,漾出绿意盈盈。满池的红鱼,憋了一整个冬季,再也忍不住一颗好动的心,争先跃出水面,一睹早春的绚丽。

  这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有小半个月了。春雨绵绵,杨柳又绿,檐下飞来是旧燕,怎奈楼中换新人。

  蕙玉手中提着食盒,侍女小雅打着纸伞,一路上拣着有檐的长廊而行,却依然湿了一双双蝶戏花的绣花鞋。才到门口,便见月眉坐在了廊子底下,百无聊赖地看着迷蒙的细雨发呆。

  忍不住娥眉微蹙,看了一眼小雅,小雅依然是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见蕙玉看她,又不满地嘟嘴道:“本来就是的……”

  月眉见她来,急忙起身,也不出来迎,只在原地恭敬地福身,算作是行礼。她便走过去,将手中的食盒递与月眉,问道:“姑娘还没起来?”

  月眉点头:“方才去看过,唤了几声没见答应。”见小雅注意力不在此,又俯过身子去:“昨夜半夜里,王爷来过了。”

  蕙玉身子一颤,脸色忽地苍白,手中绞着一条翠绿色的帕子,良久才开口,声音却是波澜不惊:“我进去瞧瞧。”

  推开门,只见屋里一片黑暗,她眼一眩,几乎要站不稳,幸而小雅眼疾手快扶住了:“王妃小心。”

  她点头,这时已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朝着锦榻那边望去,却不见人,心中一急,连忙喊道:“云姑娘?”

  “梨花将欲开,人不在,空断肠,枉凝眉。点点泪,谁人理会。”声音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夹杂着风声雨声。

  蕙玉转过屏风,果然见她倚在了小窗边,呆呆地望着窗外满园的春光。光刺眼,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姑娘起来了!”她展开笑靥,对小雅道,“快去打了热水来,替姑娘梳洗。”小雅不情不愿地去了。

  画扇回过头,在原地略略福了福身子:“民女见过王妃。”表情麻木恭顺,眼波流转,却已摄人心魄。只是如此罢了,便复又转过头去,再无他话。

  蕙玉心中又是一阵惊叹。

  这女子,是每见一次,就愈加觉得她的美艳,不言不笑,只一个疏懒的眼神,便已能让人心驰神往。不禁心中又是嫉妒。难怪王爷昨夜里,半夜三更的……

  只是失落是一瞬间的,她漾了笑,上前亲昵地挽住画扇:“姑娘身子薄弱,可别着凉了。到时候,要我如何向王爷交代。”

  画扇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嘴唇,幽幽地道:“王妃何需向王爷交代,初儿不过是个民女罢了。”

  蕙玉叹道:“什么民女。我与姑娘站一起,倒显得姑娘是王妃,我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这时小雅端了热水进来,蕙玉又急忙亲手拧了帕子,递与画扇。

  画扇顺从地接过。

  擦了脸,忽又道:“温大夫呢?好些日子没瞧见了。我问月眉,只说是出门了,到底去了哪里,这么多日都不回来?”

  蕙玉一愣,瞬即便神态自若:“温大夫是神医,自然有些仙风道骨,小小南王府,哪能委屈了他!”

  画扇却不信,只是亦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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