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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经她一呼唤,若如才回过神来,连忙扬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时候也不早了,该去梨香宫拜见太上皇与太后了。”

  若梨这才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是催皇后赶紧去的。不禁吐了吐舌头,也起了身。

  两人坐了轿子,往梨香宫去了。

  梨香宫。

  辟嶙殿。

  华清站在了长廊上,廊下是溪水,只是结了冰,并不见流动,只听见底下有细微的潺潺声。溪上是一株梨树,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满枝的雪,似冰雕的一般。她伸出手去,抓了一把雪在手里,细细地揉开。

  得了她手心的温度,雪慢慢地融开,化作清冽的雪水。

  有一只手,干净而修长,从她身后伸出来,轻轻握住她的。

  连锦年从身后环住她,将她的手进紧两手间,心疼地:“玩什么不好,别冻伤了手。”虽是责怪的语气,却是含笑讲的,是满满的宠溺。

  华清撇嘴。心中是暖的,却一把推开了他,瞪眼嗔道:“你心里倒还有我……还有孩子们……”自顾自进了屋,霎时间暖和起来,她拣了靠窗的一张小榻倚了,从旁的青花瓷瓶中抽出一枝红梅,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祈儿大婚,大玥朝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册封皇后,是何等的大事!你这个太上皇却不知所踪……”

  连锦年自知理亏,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转开话题道:“皇后怕是要到了,还不快起来理一理,披头散发的如何有太后的样子。”

  见他提起皇后,华清心中更是不悦。她曾想过千万次,将来祈儿的皇后、梨儿的驸马是什么样子的。如今的这个云若如,虽然是生得娇丽容颜,可总让她心里别扭,喜欢不起来。便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既然是祈儿喜欢的,总是依了他才好。

  连锦年见她缓了脸色,便知道她已经不气了。拉了她起来到妆台前坐下,含笑道:“让我来替你梳一梳头吧。”她心中是欢喜的,并不说话,却满脸的红霞掩不住笑意。连锦年拿了檀木梳子,慢慢地替她梳着一头青丝。那发丝乌黑油亮,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心中便想起当年在夜清宫外,初见之时,她便是披了一头发丝,站在盈盈湖水之间,清风撩起她的衣袂,宛若湖中出现的仙子。

  这时绿萝推门进来,见此情景,不禁打趣道:“哟,看来奴婢来得还真不是时候!”说着便要退出去。

  华清急忙喊住她:“哎!”一边轻轻地推了连锦年一把,劈手从他手中夺下那梳子,笑道,“若是让你梳,怕是到了晚上还见不得人!”

  连锦年无奈地求救似的望着绿萝。

  绿萝扑哧一笑,便关了门,过来接过华清手中的梳子,细细地梳了起来,一边口中问道:“梳个什么髻好?”

  华清眼中寂寥:“平淡些的就好。”

  唉,转眼,竟已经老了,不再是青葱岁月的少女,竟已做了太后。时间,还真是可怕的东西。这些年来的生活,虽是甜蜜温馨,却是平淡。回想起来,记忆里竟都是十几年前,与宫中女子争斗的日子。

  还有素儿……

  外头响起内侍刘洋的声音:“启禀太上皇,启禀太后,皇上与皇后已经到了。”

  绿萝从梳妆盒子里拿出一支翡翠镶金步摇,长长细密的璎珞,轻轻一摇便琮瑢作响,也不问华清,知道她是喜欢这支的,便径直插进云鬓,笑道:“这便好了。”

  前殿,皇帝携了皇后,已在殿中端坐了。叶贵妃陪在一边,只闲闲地吃着茶,嘴角是淡淡得体的笑,并无吃醋嫉妒的神色。倒是一个淑妃陈氏,直勾勾地盯住谈笑的两人,直把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傻,真是傻。

  叶素儿心中笑道。这样把心中所想的都挂在脸上,在后宫注定是活不长久的,不过,倒是一颗好棋子。

  有内侍的尖嗓子响起:“太上皇驾到,太后驾到……”声音悠远而深长,隔了门前厚厚的帘子传进来,显得有些沉闷。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外头掀了帘子,先进来的便是连锦年。换下了玄黑色的龙袍之后,便总是穿着月白色的便装,若非是眉目之间依存的霸气,真真是让人想不到这名嘴角含笑、淡若梨花的男子竟做过皇帝。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皇帝急忙上前,恭敬地。身边三名女眷亦款款行礼,口中齐呼万福金安。

  连锦年随意地摆了摆手,看了一看,便皱了眉:“怎么,南王还没到吗?”刘洋急忙上前了,掬起满脸的笑,道:“奴才方才派了人去请,只说王爷今儿个一早就出了府了,却不知为何乾华门那儿还没人瞧见进宫了……”

  连锦年哼了一声,也不再讲话,便径自在桌前坐了,展一个笑,对众人道:“既如此,便不等了。”又对刘洋道,“传膳吧。”华清为难地:“还是再等一等吧?”连锦年冷笑:“怎么,还怕饿着他不成吗?”

  华清也不再讲话,便领着众人坐了。

  热腾腾的米饭,油光光的酱鸭,绿油油的青菜,色彩艳丽的西红柿蛋花汤,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不禁咽了咽口水。

  正看着,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是一群侍女换了班下来吃饭了。画扇瞧见叶儿亦在众人之中,不由得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叶儿亦瞧见了,唇边是一闪而过的笑意,便瞬间敛了容。

  画扇心中暗了一暗,知道那日的事情之后,叶儿也是怕了,不敢再与她亲近,也不能怪她。那一次,叶儿被拖下去打掉了半条命,在屋中休养了大半个月才下了地。

  原本画扇就因为脸上的绿斑而没有人肯和她亲近,这一来大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都说她命中带煞,凡与她牵扯上的人都要倒霉。

  倒果然是应了那一句,天命灾星。

  画扇在心底无奈地嘲笑自己。

  回到自己屋中,只见姑姑正坐在了窗子底下,就着透进的日光做着针线。见画扇进门来,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那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与慈爱。有那么一瞬间,画扇几乎要以为姑姑的病好了,惊喜地冲上去抓住了姑姑的手,却又发现,姑姑手中的一块帕子,竟是他送与她的那一条,如今上面是千疮百孔,遍布着刺目的黑色线条,乱糟糟七零八落。

  “姑姑!”她急忙一把夺下那帕子,心疼地捧在了怀中。忍了许久的泪,带着心头的酸意一齐涌了上来,盈了眼眶。

  见自己的东西被夺走,宛言顿时变了脸,清秀温和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如小孩子般泪涌而出,张大了嘴,却只有刺耳单调的“啊!啊!”声。

  只一瞬间,画扇便软了心肠。几欲溢出的泪瞬间消逝。她愣愣地站了一会,手中的帕子被姑姑抢了回去,亦浑然不觉。惨白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纸,照在了她的脸庞上,亦是灰暗的。如今在她的世界,再无皎皎的洁白无瑕了,自从知道了她错过了怎样的幸福之后,每一日的阳光都是暗的。

  终于,她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回过神来。

  “姑姑,让我扶您出去晒晒太阳吧。”她俯下身,温柔地牵起姑姑的手。仿若是因了她轻柔的语气,宛言渐渐地平静下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扔下手中的帕子,展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梨色的帕子,在半空中轻展,袅袅落地。

  如今姑姑才是她唯一的亲人,才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一条帕子,不过是已经逝去的幸福,又怎么能和姑姑相比呢?她的唇边漾开淡淡的笑容,扶着姑姑到了门边。轻轻一推,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忽地,阳光刺眼,分外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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