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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梨花落,红泪央,连绵愁思连绵伤……

  她的泪,干了。

  脑子中混混沌沌的,似乎在梦中,而那个梦,遥远却又真实……

  梦中她缩在了他的怀中,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吹起她一头青丝,飘飘袅袅缠在他的颈脖上,痒得他不禁笑出声来。

  她从未骑过马。

  以前只偷偷地躲在马场的草丛中,看过那些公主皇子练马。

  他们那样胆小,跨在马上便吓得哭喊着奶娘,哆哆嗦嗦地不敢前行。

  可是那时的她,却依然是那样羡慕,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一匹马儿,尽情地在山野间驰骋。

  而如今在她身后的这男子,却是这样矫健,方才的翻身上马,已让她惊羡不已,如今,他又带着她,驰骋在这山野间。

  一时之间,仿若是一个梦。

  仿佛他便是带她入梦的神,恍惚间,她有小小的期盼,永远在这马背上不要下去,永远在这个温柔的怀中……

  虽然药庐离衣冠冢有一段距离,却因是骑马,不一会儿便到了。

  他翻身下马,伸手去接她。

  她却尴尬地,笨拙地将跨在另一边的脚从马背上跨过,却红着脸,不知是否该自己跳下马去。

  见她如此,他亦是为难。

  娘曾经说过,宫外的女子不比宫里,不可以随意触碰的,方才自己揽了她在马上,已经是失礼了,如今若要抱她下来——他倒是不介意,只是人家小姐未必……

  这边,见画扇许久未归的温顺良心中担忧,点了灯笼正要出来找,见了这一幕,急忙扔了手中的灯笼,冲上来便一把推开他:“你是什么人,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他急忙作揖,行了个礼道:“晚生……在山中迷了路,所幸遇见小姐,便带晚生前来借宿一晚……”

  不等他说完,温顺良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扶画扇下了马,藏到自己身后。

  “那边有个小柴房,若你不嫌弃,便在那睡一晚吧。”不是他不近人情,只是晚上画扇要住在药庐,总不能留他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一室。

  “温叔叔!”画扇在她身后小声抗议,却也知道无效,只能歉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却是坦然:“能有片瓦遮头,晚生已是感激不尽了。”

  抬头看画扇,眼珠乌黑如身后的黑夜,似能溺人。

  夜,仍是有些凉。

  画扇睡不着,偷偷起身来,从窗子里往外一探,见小园前的梨树下,站了一个黑影。

  月光皎洁,依稀能分辨得出样子,是那男子。

  心中忽地犹如小鹿跳动一般,她悄然点了盏灯,推了门,夜风袭来,不禁身子一颤。

  风过,亦吹落一树梨花,纷纷扬扬落下,如月色里的星光点点,带着皎洁的月色,随风舞去。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心中一动,不禁低声地念出来。

  他闻声惊起回头,嘴角已然漾开温柔的笑:“小姐好诗。”

  画扇低下头去:“公子何必取笑,这并不是我所作之诗。”

  却听不到他的回答,不禁纳闷地抬起头来,只对上他盈盈的笑眼,似星光闪烁。

  出来得匆忙,忘记了戴上面纱。

  虽是夜,却有明朗的月,乳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那忽明忽暗的烛火,在灯笼中跳跃,朦胧中,他依然能看见她的眉眼,梨花般干净,桃花般美艳,又如牡丹一般的高贵,看不真切,却已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那夜,他们便站在梨树下谈了许多,他小时的趣事,父亲的宠溺,母亲的严厉,妹妹的顽劣捣蛋,她亦听得津津有味,似是无限渴望与向往,于是他又愿意多讲一些。

  画扇亦被他的才学所倾倒。

  从小备受冷落,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读书,偶尔才能悄悄地偷出一本三字经,或者破旧了的诗歌集来;而他,却是那样的博学多才,似乎什么典籍都读过,随口说来的诗句,都是她前所未闻的,却犹如滴水一般,穿透了她的心。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那时,她才知,这世上竟有人能与她如此心意相通,知她所喜。

  两人聊了许久,忽地周围暗了下来,才发现那烛火已经燃尽,至于一泻清辉,映着那断续飘落的梨花,仿若清寒雪花般。而天地之间是一片静谧,只有风过的轻微,与映照在两人身上的疏影斜枝,枝丫间的花朵似乎都开在他们的身上,屏息便是一阵阵沁心的梨花香。

  “梨花落,红泪央,连绵愁思连绵伤,如何望断天涯路,锦字鸿书难寻郎。”不知为何,竟脱口吟出。

  只不过是应景而作,却忽地心下黯然。

  如何望断天涯路,锦字鸿书难寻郎……

  她却不知道,这一句信口拈来的,却真会成为日后她夜里的愁断肠。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似是有人骑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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