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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刚一出帐,迎面就险些撞上端着水盆的喜福。她一边稳住手中的水盆,一边向我请安,又道:“格格,奴婢估摸着您这回就要起的,特来服侍。请您回帐,好让奴婢伺候您梳洗。”

  “梳洗的事等会再说,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着迈步就要朝哀嚎传出的地方走,不料被喜福灵巧的一个转身挡住去路。

  “格格,您还没有梳洗,怎么能到处乱走呢?让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喜福低垂着头,仿佛水盆中有什么玄机需要她认真研究。

  我本因嚎叫声而变得烦躁的心情,在她的阻挡下终于清醒。转身一句话不说的走回帐篷,坐到椅子上任喜福服侍。帐外的叫声越来越低,渐渐的隔着帐篷的我听不见了。但心里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却一遍又一遍的响着,怎么也不肯消停。

  “刚才是谁在叫?”我低声喃喃,似自问又似问人。

  喜福手上一刻也没耽误的忙着,嘴里小声回道:“格格,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我重复这三个字,冷笑:“你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拦我?骗我很有趣吗?”

  她听我口气严厉,吓的手一抖,跪下去道:“格格,奴婢也没看见,只是听说,奴婢不敢瞎传,所以才……”

  “那你听说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斟酌着道:“奴婢听说是海善贝勒冲撞了太子,所以太子命人小惩,以示警戒。”

  “小惩?”我想到刚才凄惨的叫声,小惩能弄出那么大动静吗?但转念一想这么大声音,我这里都听的清楚,康熙怎么不闻不问,便问道:“万岁呢?”

  “万岁爷一早就带着十三阿哥和十六阿哥出去溜马,这会儿想是也该回来了。”喜福边说边拿过镜子让我看梳的发型是否满意。

  我挥手制止,稍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格格……”这回喜福并没阻挡我的去路,但还是叫出了声。见我回头望着她,垂下头道:“我听人说,太子这两天心情不好,昨个晚上就当着一群人的面给了公普奇大人一巴掌,还喝斥他立刻滚下去,一点情面也不留。今天鞭笞海善贝勒,偏万岁爷又出营了,您是不是就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提醒我胤礽发脾气是六亲不认,我和他一向面和心不和,康熙又出去了,万一他真发狠,倒霉的肯定是我。

  还有她提的公普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蹙眉想起昨晚碰见的那个自始至终不肯抬头的男子,当时胤祥叫的就是这个名字。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自主的又记起胤祥那意义不明的笑,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正当我犹豫不绝时,十八阿哥胤祄从帐外冲进来,扑到我怀里哭诉:“八嫂,你快去救救海善哥哥,他要被……要被二哥打死了。”边说边用小手使劲拉我向外走。

  从我听见嚎叫声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难道胤礽还没停手?我震惊的向外跑,他真要闹出人命才甘心吗?难道康熙一走,这营里再也没人能管的住他?

  离太子胤礽营帐不远的地方,立着根挺拔的木桩,上面绑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素淡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沁染成了件艳红的花衣。刚才正是这个人在大声的求饶,但现在他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袋耷拉在一侧,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已经被打死了。

  可即使这样,行刑的人却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鞭子,像是和被绑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虽然一早阳光明媚、太阳在天上拼命发散着光和热,但还是让我阵阵恶寒,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八嫂……”胤祄在旁边使劲拉我的手,我才恍惚的回过神。心里不禁暗自苦笑,自己一向就不是为了主持正义、扶助弱者能不顾一切的主,现在又猛的见到眼前此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惨样,还真有些腿肚子转筋。比照此人,再想想以前我和胤礽斗嘴,不得不说自己肯定是走了狗屎运,否则怎么会次次摸老虎屁股都平安无事。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摇摇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又低头嘱咐胤祄乖乖等在这里。胤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拼命摇头,死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无奈的又劝两句,抽冷子让喜福把他抱开。然后鼓足全部勇气,走到行刑人处喝令马上停止,一切等我见过太子后再说。

  那行刑人原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亲随,自然识得我。听了我的话,马上住手,脸上堆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只能奉命行事,不敢抗旨。八福晋能劝劝太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看着他谄媚的笑脸,又想到上一刻他还满脸狞笑着挥舞鞭子,心里一阵厌恶,暗想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也不再搭理他,扭头就向胤礽的帐篷走去。

  胤礽的帐外站了很多随侍宫人,但此时却没一个人敢进去伺候。见我来到,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都恭身给我请安,也没人阻止我进帐或询问我来的目的,八成是把我当成替罪羊了。等我走到帐门,一个太监往前一靠,用手挑开了帘子。

  我深吸口气,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迈步走进了帐子。

  迎面一个不明飞行物就向我撞来,还伴随着胤礽的大吼:“滚!都给我滚!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让外面的人继续给我狠狠打,我要听见响。”

  由于进来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面对劈头盖脸飞来的异物,我一个急闪居然闪了过去。刚想偷笑两声庆祝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想到胤礽竟然连扔两件凶器,我慌张的继续躲闪,那凶器险险擦着我的肩头飞了过去。

  我边悄悄擦了把吓出的冷汗,同时在心里念叨着:胤礽,算你恨,本姑娘先记下了,等你二废时,看我怎么整你。

  扭头看了眼刚才袭击我的凶器,一方破损了边角的砚台静静的躺在地上,似乎在向我诉说它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而那个加害我们俩的凶手则站在帐子另一边,怔怔的看着我。

  我强忍住上去一拳把胤礽脸打歪的暴力想法,福身道:“瑶华给太子请安,太子爷吉祥。”

  “免了。”他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八度,阴晴不定的问:“弟妹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我脸上挂着抹笑,心里却不知诅咒了多少遍眼前人,没事装什么儒雅有礼,果然长久压抑造成心里失调,其最后结果比不装的时候更可怕,起码以前没像现在似的把人往死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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