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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这时帐帘一挑走出一人,却不是胤祥,而是个高大魁伟的蒙古青年,一张大脸上眼睛出奇的小,眼神却非常锐利,好像箭头一样瞄着远方某个看不见的目标,我对他虽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正在我打量他时,那蒙古青年已开口笑道:“原来是瑶华格格大驾光临,我说怎么十三阿哥竟高兴到失态。在下喀尔喀郡王之子台吉策凌,不知格格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说着向我躬身行礼。

  我这才想起他是来朝见康熙的蒙古贵族,当时他夹在人群中被我看到,所以才觉得眼熟。我急忙还礼道:“世子客气了,该是瑶华给您请安才是。”

  “格格客气,不如帐里坐吧!今日得空,十三阿哥很想和格格叙叙旧呢!”台吉策凌边说边侧身,做个请的手势,满脸都是明显过了头的热情。

  我顺着他让出的空隙望向帐中,里面影影绰绰似是站着人,却因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可我总有种古怪感,好像帐篷里并不是只有胤祥,似乎另有一人正用他锐利的眼睛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含笑对台吉策凌抱歉地道:“非常感谢世子的邀请,只是瑶华另有要事,不能久留,先失陪了。”说完福身就走。总觉得那帐中有着不知名的危险,我不应该卷入,而且今天的胤祥也实在奇怪。我们平常虽不算熟络,但见了面因着以前种种他总会对我微笑点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一见我就跑到帐篷里不出来。现在的我又不是小时候的瑶华,他害怕什么?

  夜晚的草原是鲜活的,因为草地中那一片快活而年轻的虫鸣,这在白天是听不到的。我躺在草地上,仰望墨色天空,上面布满了星星的网。似乎随时会掉下来,我想象着它落下后温柔地覆盖住我。

  星星网没有掉下,但一片阴影挡住我的视线。我不满地瞪向遮挡我的人——胤禩,他微笑地看着我却不肯挪开。

  “让一让,好吗?”我无奈地开口,为那种美妙而无声的世界被打断感到不高兴。

  他板起脸半真半假地抱怨:“看看你成什么样子?贵为格格却躺在草地上,见了我来也不知请安问好,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话语虽然严厉,但眼中那抹笑却出卖了他。

  “你要是想躺下就直说,又没人笑话你,至于拿我说事吗?”我懒洋洋地回答。

  他轻笑着摇头,然后也学我的样子在旁边躺下。看着我身侧胤禩那长长的仿佛描画出来的睫毛,我心里微微颤了颤,急忙挪开眼又望向天空,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记得多年前,在宫中你也陪胤祥看过天。”胤禩突然开口,“那天也像今天一样,是个有着美丽星星的夜晚。”

  “是呀!和今天很像的夜晚。”我长叹附和,时间转瞬即逝,从不肯为谁停留,如果能把时间留在此刻多好,没有纷争、没有钩心斗角、没有之后的成败。

  “今天轮到我陪你看星星吗?”

  我不解地望向他,他不正和我一起看星星,这有什么好问的?这一望却发现胤禩专注地看着我,似乎非常在意我的答案。被他紧迫地盯着,我马上下意识地转移话题:“八贝勒怎么不参加宴会?”说着望向不远处的篝火与人影,那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属于人类的嘈杂世界。

  胤禩见我不答他的问题也不着恼,道:“你不也没参加!”

  一时间,我们两人都静默地望着天发呆,当宁静而安详的气氛几乎让我睡着时,不远处热闹的盛宴突然爆发出大声的惊叹,本来有序的人们好像炸了锅一般。

  我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

  胤禩突然站起,表情严肃地对我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觉得他太大惊小怪,有康熙亲自参加的宴会能出什么大事。可还没等胤禩走远,喜福就急急地跑了过来,慌张地大喊:“格格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跑到近前,她猛喘了口气,继续嚷道:“格格不好了。”

  “慢点说,我好得很,不用这么慌张。”我没好气地瞪她,真不知什么事让她急成这样。

  可喜福还是很急地喘道:“真的不好了,格格。宴上有个喀尔喀的什么王的儿子向皇上说今年要献三倍的贡品,只求娶您为妻!”

  有三秒钟我的大脑完全停摆,根本不明白喜福的意思,但马上我脸色骤变地问:“皇上怎么说?”

  “奴婢一看不对就跑出来通知您,没听见皇上说什么。”可能因跑得太猛,喜福的脸色白得可怕。我马上拔腿向宴会处跑去,明明很近的一段距离,但此时却遥远得犹如天边。

  我记得清朝初年,为巩固和扩大势力,清政府实行“北不断亲”政策,这种政策最明显的表现形式是清朝公主下嫁蒙古王公贵族。不会康熙为了他的江山就把我……一想到这里,我几乎发疯,步伐迈得更快,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嫁个连见都没见过的蒙古人,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

  忽然身边人影窜出,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止住我向前冲的势头。我眼神狂乱地瞪向阻止我的人,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瑶妹妹,你清醒点。”胤禩严肃的声音响起,奇异地安抚我混乱的心,“你这个样子去的话,只会使事情更乱。你平常一贯的冷静从容呢?不要慌,万事有我。”

  我定定神,从胤禩眼中的倒影里讶然地发现慌乱到不知进退的自己。我都在干些什么?平素一贯的淡定呢?当年胤禛反对康熙指婚时,我还笑他不知进退,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头上也乱了方寸。

  其实这些年随着年龄渐长,我一天比一天恐惧,周围人看我的眼光已完全褪去看一个孩子应有的眼光,取而代之的是评估——评估如果把我娶进门是否能得到利益。我知道躲不过这关,早晚要嫁个不熟悉的贵族,然后看着他三妻四妾地过完一生。可晚一天也好,我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逃避。但不安却像是颗种子埋入心中,任它每日被施肥、浇灌,终于于今天彻底爆发。

  “谢谢八贝勒提点,我已经好了,我们走吧。”我感激地道,他听后点头向前走去。

  到了宴会现场,我终于明白混乱的原因,竟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禵打了起来。两人扭抱在一起,如滚地葫芦般在地上滚来滚去。我纳闷地望向首座的康熙,他面沉似水地看着两个儿子在大庭广众下互斗却不阻止。他不发话,别人自然不敢插手,只是聚在一起议论着。

  这是怎么回事?喜福不是说有蒙古人求亲吗?怎么蒙古人没看见,却看到胤祥和胤禵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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