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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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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桑今日一身素白,眉眼亦显得温婉,可是淡得近乎没有颜色的唇,却一字一句地吐出:“你可以不做宁王,可我不能不做这郡主。你我的过往……就这样算了吧。” 江载初怔了怔,唇角反倒扯出了一丝笑容,轻声道:“韩维桑,就这样算了么?”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的地方,“你问问这里,你能就这么放下么?” 隔着布料,还能感受到那颗心脏,砰砰砰地在跳动,掌心的触觉温热而柔软……维桑忽然想起,阿爹同阿嫂离世前,她都这样抓着他们的手,一样的温热柔软,可他们终究还是走了。阿爹走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眼神看着她,殷殷的带着期冀,或许是在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好好的过下去。而阿嫂……她用尽了力气,将儿子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唇角带着笑意,呢喃着说:“真好……我可以去找他了……” 阿庄终于懂了什么是“死”,小小年纪的他,哭都哭不出来,只是徒劳的抱着母亲不肯放开,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她带走。 她就这样看着侄子,短短的三个月,身边的亲人接连离世……俨然,这个家中,这个侯爵府,她成了最年长的那一位。 没有人可以再由着她撒娇,再没有了。 维桑慢慢抬起头,将眼中的水泽重新忍了回去,她轻声道:“江载初,皇帝让你去驻守边关的时候,你为什么一言不发就去了?” 他怔了怔。 “那时先皇刚去世,皇帝不敢做得太绝,你若不愿,没人会逼你。可你还是去了——因为匈奴的祸患一日不除,晋朝子民便深受其苦。所以你去了。”维桑将自己的手从他胸口慢慢抽离,“我自小锦衣玉食,头上簪的一朵花,能抵上普通人家数月的米面银钱——这些是蜀地臣民供养给我的,你要我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们,同你私奔么?” “江载初,我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的命,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晶莹的一滴泪就缀在眼角,将要落下之时,她不欲他看见,急急地转身便走。 身后,他并未拉住她,却只低低地说:“维桑,我们只自私这么一回好么?” 他深了一口气,见她脚步踉跄,却并未停下,终于还是抢上前,拦在她面前,“维桑,我不能眼看着你进宫——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多么可怕。” 他闭了闭眼睛,强自压下纷乱复杂的心绪,“我绝不能让你过上像我母妃一般的日子。” 维桑退开了半步,仰着头,有些仓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见惯了他举重若轻的模样,却未见过他,这般的慌乱无措——这个男人,她本已下定决心,同他厮守一生一世,可原来,誓言是这世间最脆弱的东西呢。 “你的母妃很爱父亲吧?那么她在宫中,一定是过得很辛苦。”她的双手用力攥成拳头,指甲几乎在掌心碎裂,“可我不会。我不会爱他,只要讨好他。” 后山烈烈的风中,她的鬓角发丝被掠起,如玉的脸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难言的决绝。是真的要失去她了么?江载初恸到极处,竟想仰头大笑,这样的局面,或许便是天意吧? 那一晚,这般急匆匆地将王祜请进了蜀侯府,若是能和他聊一聊,事先得知了圣旨的内容,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曾经在战场上,身边战至只剩亲卫,可那是,也不曾如此刻这般绝望! 因为,他心中那样清楚,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第五章 辜负 §辜负(一) 元熙五年四月,宁王护送嘉卉郡主入京。 嘉卉郡主守孝不过三月,于情于理时间都太短,最后太后下了懿旨,嘱咐郡主可以先入京安顿下,而后再进行婚礼。 维桑本可以拒绝,最后却答应了。 用阿庄的玺印郑重回复信使后,小家伙扯扯她的袖子,“姑姑,你带阿庄一起去么?” 维桑怔了怔,替他理了理衣冠,“不行。” “可你每次都会带着阿庄……”阿庄低头,泫然欲泣。 “韩东澜!”维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情绪激动起来,“你多大了!还要哭?!” 被她吓了一跳,阿庄生生将眼泪吞了回去,怯怯看着她不说话。 她说完便后悔了,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姑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读书,赵大人会督促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尽可以问他。” “赵爷爷好凶啊!”阿庄苦着脸道,“每日要我读书。” “不读书怎么成才?”维桑柔声道,“要听赵爷爷的话。” 赵鼎宇是川蜀中书令,深得韩壅信任,如今把大权委任给他,维桑倒也放心。 “姑姑,那你和宁王叔叔去京城玩,什么时候回来呢?”他扶着桌面习了会儿字,忽然抬头问道。 维桑安静地想了想,又低下头给他研墨,慢慢地说:“很快吧。” “多快呢?”阿庄不依不饶,“姑姑,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好吗?这样还能赶得及七月回来,带阿庄去看花灯。” 她低着头,又侧了侧身,不叫侄子看见自己的表情,笑道:“好。” 有温热的眼泪轻轻坠落在砚台的墨汁中,一滴,两滴,又辗转轻轻溅开,落在手背上,开出了墨黑的花朵。 阿庄安安心心地重新习字时,维桑终于抬起头,看了眼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因为想念母亲,他瘦了许多。 再往后,连自己都不在他身边。 可是怎么办呢…… 这条路这样艰难,她要为了他,坚定的……继续走下去。 元熙五年四月十八日,蜀侯在锦州城外送别嘉卉郡主及宁王。 韩东澜尽管才半人高,却穿着着正二品的袍服,似模似样的端了一杯酒在手中,敬给宁王。 宁王俯身接过,一饮而尽。忽听孩童声音,轻道:“宁王叔叔。” 他略略定神,却见小蜀侯仰着头,努力踮起脚尖,一脸急切。 他俯下身,凑到他脸边,低声问:“怎么了?” “我姑姑她这些天身体不好,你要多照顾她呀!”他急急地说,“她还答应七月回来陪我看花灯呢!宁王叔叔,那时你也要来!” 江载初心中一酸,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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