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三只鸳鸯一对半 | 上页 下页
二六


  他看着我,似愣了愣。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我一时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揪在一起,使劲地捏着握着,闷闷地疼。

  他轻轻笑了笑,低声叫了一声:“小末。”

  我像是一全木偶被他一声呼唤赋予了灵气,终于能开口说出话来:“你要走了么?”

  他默默地点头,默默地看着我,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眸如此长的时间,如此认真地凝望,用如此深沉的眼光。

  他的嗓音有点干涩,沉声说道:“是,父亲上月就有信来,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悬而不决,所以才拖着没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阳光正好,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我突然觉得眼眶一涩,一股湿意逼涌而来。我连忙手搭凉棚,挡住了眼。“这太阳真是刺眼。”

  他低垂了眼帘,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是,阳光好刺眼。”

  我的嗓子哽得生疼,拼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四个字:“哥哥保重”,然后转身离去,幸好,再晚一步转身,他便看见了我的眼泪。

  我回到房中,关上门,呆坐着,手边便是他送来的盒子。

  我轻轻打开,红色的绒布上,放着一把匕首。我心里一动,这匕首怎么和我的那把一模一样?我拿起来,轻轻抽开,果然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匕首上刻着一个小字——思。

  我心里有个地方开始奇怪地跳,越跳越快,快得我几乎不能呼吸。我一把拉开门,飞奔出去。是真的吗?眼泪狂涌而出,快要看不见路。心慌乱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跑到前院,他的房门开着。我冲进去,却见屋里干净整洁,似乎再没有人来住,静静的笔墨纸砚,依旧娇艳的杜鹃。

  我急忙跑到隔壁。住在隔壁的杨师兄诧异地看着我,问:“小末,你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急问:“杨师兄,云洲呢?”

  “他刚走。”

  我转身就往山门处跑。为何不身生双翼?为何没有玲珑心?为何没有勇气负千担?为何路如此之长?空阔的山门洞开着,远远地,我看见山道上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黑色的骏马四蹄如飞,沿着山道朝山下的官道奔去。

  远山青碧,苍穹高远,那道白色身影似是飞鸿展翅高飞而去,青天辽阔,江湖浩渺,此去经年,何处寻他?

  眼泪磅礴如雨,我抹了又抹,却终究再也看不见他。我要问他的那一句话,今生可还有机会再去问他?

  我的手心里紧握着生日那天他送我的那把匕首,上面有个小字“相”。我一直以为,那是铸剑的铭相大师名字中的一个字,我不知道,原来,这匕首是一对,名叫相思。

  山风刚烈,如涛声隐隐呼啸在耳畔,我心里更是狂澜一般,怒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遗恨千帆。十五年来,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的惊涛骇浪、峰回路转,让我这般伤痛欲绝,束手无策。

  我不知道在山门前站了多久,劲风吹透衣衫,暮色渐起看不清山路,我才失魂落魄地找到师父。

  “小末,你怎么了?”

  “师父,云洲他去了哪里?”

  师父一怔,“怎么了?”

  我的眼泪忍了几忍,终是忍不住簌簌而落。

  “师父,他去了哪里,你告诉我。”

  “他只说有要事急着离开,并未说去哪里。”

  “他是回福建么?还会回来么?”

  “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已年满二十,是该出山做大事的时候,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怎会让他一直屈居在逍遥门呢。”

  我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断了。他若有个明白去处,我豁出一切去寻他,可是他却决绝至此,竟然连所去何方都没有言明。他一向孤傲高洁,该是如何的伤痛失意才会让他如此决然。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深夜竟然突然病了,来势汹汹地发起烧来。

  小荷包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小姐,你这病来得可真是莫名其妙,是不是今天听说姑爷要进去和你同泡温泉,受了惊吓?”

  我一边咳嗽一边捂着心口,分不清心口的疼,是咳嗽震的还是别的,只是觉得眼眶酸胀,涩涩的似无数个小针尖在刺着。

  小荷包大呼小叫道:“小姐,你真是病得很重啊,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又连着干咳了几声。

  小荷包忙把一个帕子递过来,我捂在脸上,不敢拿下来,那帕子吸了水,潮潮地贴在我的脸上,像是湿了翅膀的蝴蝶,再也不能远飞。

  无人明白我的痛苦,我更无法对人倾诉,眼泪潸潸而落,像是开了闸的水,而心里也一刻不闲,原是轻描淡写朦朦胧胧的一幕幕过去、一个个片段,现在纷纷浓墨重彩地呈现开来,那些雾里花、水中月,清晰明朗得令人伤感。

  那一夜,我站在他的面前,依稀西风烈的酒味还飘在鼻端。我对他说:哥哥你别当真,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只当我是胡闹。他面色冷凝,拉住了我的手腕。我今日才明白他为何生气,为何苛责我。

  我送了江辰金锁,众人说是定情物。我送了江辰相思泪,我送他的却是汪伦送李白,谁都知道那诗里写的是友情。

  我在小桥约他,他踏月而来,却是赴一场我亲自为他做媒的约会。他心灰意冷地来问了我一句话,黯然离去。

  江辰清晨从我房中衣衫不整地出来,众人亲眼所见。师父亲口为我做媒,他亦亲耳所闻。

  桩桩件件,仿佛都在告诉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江辰。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喜欢的是谁,然而,如今都已经晚了。

  可是,即便我懵懂迟钝,他冰雪聪明的人,又为何不来亲口问我一声呢?这样的错过,我又如何甘心。

  帕子湿透,眼泪却仍旧连绵不绝,我怕小荷包看见,于是翻个身躺下,面朝墙里默默地流泪。

  “小荷包,她怎样了?”是江辰的声音。想到因为他,云洲和我之间一再产生误会,我心里越发难受,索性闭上了眼睛装睡。

  小荷包忧郁地叹气,“唉,又发烧又咳嗽。姑爷你看着小姐一会儿,我去煎药。”

  我感觉到床沿微微一陷,接着,一只凉凉的手覆盖在了我的额头上,我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他知道我没睡着,便俯下身子道:“小末,你想吃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只差把脸埋到枕头里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泪痕。

  他默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许久都没病过了,上回我记得还是去年下雪的时候呢。”

  我没有出声,那一次,是他在雪地里打野鸡,烤好了叫我去,我坐在篝火旁,兴致勃勃地吃完回去就感了风寒。

  床铺一动,想是他起了身,但我没有听见门响,他应该没有离开屋子。屋子里静默一片,响起几声淅沥的水声,他在做什么?突然,一片温热的毛巾轻轻放在了我的脸上,盖住了我的额头和眼皮。肿肿的眼皮立刻舒服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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