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孝恭仁皇后 | 上页 下页
五四


  “哪里哪里?这本来就是做奴才的本分嘛,平贵人客气客气!”梁九功笑得开心,“皇上特旨已经恢复了您的绿头牌了,如今您可就不再是被禁足的小主,而是正经的主子了。”

  赫舍里淡淡地笑了笑,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声:“那今晚皇上召了谁侍寝啊?”

  梁九功道:“皇上用过晚膳就摆架去了永和宫,没有召谁侍寝,皇上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有翻牌子了,都在永和宫歇下的。”他觑了一眼赫舍里茵儿的脸色,宽慰道:“平贵人您宽心,皇上心中可记挂着您的,不日就会翻您的牌子,这不如今还要奴才来问,这静观斋是不是窄了些,问您想往哪里挪挪,奴才这叫打发人给您备下去。”

  “德妃,原来乌雅氏升为德妃了。没想到那么多年物是人非了,可她还是那么受宠”平贵人原先正低着头怔怔地出神,见着梁九功问来,她慌忙地回过神,表情不自然地道:“静观斋就很好了,请梁谙达回皇上。茵儿自知自己原先品行不端,还想继续留在静观斋里思过,让这静观斋的这个名字一直提醒自己的失德。”

  梁九功呆了呆,但他片刻就明白过来了,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平贵人有心了,想来皇上也会被平贵人的一片苦心所感动的。既然如此,奴才便先告退了,乾清宫事忙,不敢多留,打扰平贵人了。”

  茵儿也不便相留,于是笑道:“谙达客气了,夜深路长,梁谙达走好。”

  送了梁九功出去,平贵人脸上并不见有多少喜色,仍旧是沉着脸进了屋子。其实这几年她的脾气也未见改善,仍旧是娇蛮,时常拿他们下人出气,一时众人见她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敢跟进去犯刺,只是苦了她内室里当值的宫女一时噤若寒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做错什么岔子,惹她不快。

  平贵人倒是没注意他们这些心思,只是这次得了的圣旨并没有她原先期望的那样开心。皇上仍旧是没有要复她位的意思,不过一句话的功夫自己白白就被关在这个见不着人的地方关了四年,这样大好的四年时光,佟佳氏做了皇贵妃她不觉得奇怪,可是恨只恨那个钮祜禄氏海澜珊,比她还尚晚了一年入宫现在竟然已经是贵妃了。她是什么东西!不过和自己一样的出身,她的姐姐是孝昭皇后,自己的姐姐可是诚孝皇后,自己爷爷是四大顾命大臣之首,她阿玛还不过是个下过狱的墙头草,可是如今她却做了贵妃,自己反而被贬为贵人了,这样奇耻大辱,她焉能不报!

  后宫之人还道她运气有多好,捡了这样一个便宜,若不是六阿哥在静观斋里出了意外,皇上只怕永远都不会记起自己了吧!可是运气从来不是白白从天空中掉下来的。外臣不得结交内宦,阿玛在外面使不上力,她花了多少的功夫才搭上了梁九功这条线,才能出现在皇上眼前,可是自从那一日见了万岁爷后面却是没声音了,难得等到了今天皇上派了梁九功来宣的口谕,她四下琢磨了也不得要领,一时也有些困倦了,终于辗转反侧地睡去了。

  三月的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些暖意了,宁德披了件月白色的小披风便出来散心,自打胤祚去世后她勉强撑了一个月,后来自打端嫔的事发之后,她一下子心力交瘁,却是再也挺不下去了一下子便是病倒了好些天。只是病中不能侍寝,佟妃虽然去了她的绿头牌,可是玄烨每晚却都是叫去的,连着几日下了朝就来看她。只是碍着规矩,他们也只是隔着幔子就只能这样的说说闲话,玄烨倒是几次想进来和她面对面的说话,宁德为着规矩再三推脱,后来玄烨见她执意如此倒是不再坚持了。

  有时候,一个人静下心来细想的时候,她也常常犹豫,自己为何这样在意所谓的规矩,他是皇上,她是妃子,她是他的女人。如今她病了,难道就不能像那寻常的百姓人家一般,丈夫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絮絮家常么?

  可是他不是自己的丈夫,他是皇上。而自己似乎也并没有如自己想得那样在乎过规矩,她只是迟疑,虽然知道自己的病并不会传染,可是总是会想起老人家的话,怕他沾染上自己的晦气。

  病好了些,她的脸上也渐渐现出些红润来了。她虽然不说,可是心里知道自己病得这些日子,琉璃怕自己触景伤情,已经偷偷将胤祚的好些东西收走了。如今东阁子里再也见不到他睡过的那张小床,连摆在书房里的她手把手教他的那些涂鸦也不知所踪了。她原先是想拦着的,可是每一次硬气心肠叫过琉璃要来问的时候,舌头却像打了结似的开不了口。望着琉璃一脸小心翼翼又害怕的神情,她只能默然地闭起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当年翡翠为着长安的事情去了,难道自己还有逼走一个琉璃么?她回头慈爱地注视着尚在乳母怀抱里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乌玉齐却只是胶涩地苦笑,如今自己身边也唯有这些亲人了。

  轻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她临水而立,望着幽幽不见底的湖,眼一花,时候望见胤祚就在湖中向她招手,“额娘,额娘,你答应要给我讲故事的。”她听见那个调皮而熟悉的声音在湖底召唤自己。她嘴角扯出一抿微笑,却如柳絮轻若薄云,霎时便飞走了。自己可不是疯了么?祚儿何尝会跑到湖里去了了?

  可是她明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穿着花盆底的莲色小鞋却是无端端地向前迈了一步,要是这是真的该多好,祚儿在湖底等着自己你,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微小的声音:跳下去吧,跳下去吧,跳下去了,胤祚就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她有些犹豫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额娘!蝴蝶!大蝴蝶!”乌玉齐的一声呼喊一下子把她惊醒过来了,她幕然地回头却看见乌玉齐已经挣扎着挣脱了保姆的怀抱,站在草地上指着一只正在翩然起舞的玉色蝴蝶兴奋地叫嚷着。

  宁德的这一对儿女十分懂事听话,因此她也并没有让人拘着他们,如今见七格格要下来自己站着,保姆自然而然地便松开了手,由着她在微微长出些嫩黄色小草的地上奔跑,她并不怕磕着,反倒是像个男孩子似地爱闹,见了那一只在阳光下迎风起舞的舞蝶便嚷着要去追,绯红色的猩猩小袄在蓝天白云下滑过一道美丽的剪影。

  天气虽不见热,宁德却渗出一身的冷汗。若不是乌玉齐的那一身呼唤,她几乎就要迈出最后一步了,虽说她也游泳,这里的一池湖水并不能致她于死,可是这样一来却是要惊动多少人啊!她的病还未大好,再到这水里一泡,虽然说天气已经有了些暖意,可是湖子里到底比岸上凉些,万一再冻着了……宫外的阿玛,额娘年纪大了,再也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乌玉齐又这样小,她已经没有了姐姐,哥哥难道自己还要累她连额娘都没有么?六格格恪靖公主自打一出生便跟着宜妃,后来连自己的亲生额娘没了也毫无知觉,宜妃原先还是极疼恪靖的,可是自从有了胤禟之后,对恪靖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关心了,难道自己要这样也弃乌玉齐于不顾么?

  她回过神,再也不往后看一眼了,只是专心喊了保母看好九格格,就见着从花圃的后面突然闪出个人来,乌玉齐一心抬着头望着天,追着那只蝴蝶跑,正好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乌玉齐人小,被他这样一撞一下就坐倒在地,才一晃眼的功夫原先还在头顶盘旋的蝴蝶转眼就飞入花丛中不见了。保母们忙赶上来看看有没有伤着,乌玉齐那个小丫头却仍只是抬头望着天上呆呆地出神。

  跟着身后的太监宫女们见着小主子磕着来,原先赶上来是要兴师问罪地,见着花丛边站在一个八九岁摸样小男孩,也是衣饰华贵的样子,估摸着不是哪个宫里的阿哥便是那个府里的小贝勒,一时呵斥的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了。

  胤禛的个子在几个兄弟中并不算高,可是如今在这个粉雕玉琢般小妹妹面前,她坐在地上只在他的脚侧,何尝见过这样一个小不点,一张跑得红扑扑的脸蛋,明亮如水的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天空。他突然有些觉察出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了,这时候应该去拉那个小不点一把,正想着手也伸到了一半,不防着那个乌玉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蝴蝶,蝴蝶,赔我蝴蝶!蝴蝶,哥哥,我要蝴蝶!”

  乌玉齐此时年纪尚小,也没人教过她要知礼含蓄,宁德一向宠她,由着她的性子去玩,如今惊天动地地一哭倒是把胤禛吓得手足无措,僵在那里讪讪地不知如何是好,见着那些保姆宫女狐疑地打量着他,不由地连连摆手:“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我没欺负他!”一张圆圆的小脸也被涨得通红,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个小丫头的嘴巴,好让她别再狼嚎了。

  他忽然看见远处湖边里快步走过来一个月白色的人影,在三月春闱不接的时光里踏过淡绿色的浅草如同凌波仙子一般袅袅而来。他看着那个人影渐渐地走近,不知为什么心却突然跳动地急促起来,身边正在嚎哭那个小丫头见了那抹柔和的影子,忽然也止住了嚎啕大哭,只是抽泣着,张开了双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扑进她的怀抱。

  “额娘,额娘,蝴蝶,飞飞,飞飞!”乌玉齐投进了宁德的怀抱,挂着金豆豆的小脸贴在宁德水纹冰蚕丝的衣襟上,刚才哭得通红发热的脸蛋一下觉得清爽了许多,她仍是不甘地搂着额娘的玉颈,对那个大哥哥突然闯入而丢失的大蝴蝶耿耿于怀:“坏哥哥,蝴蝶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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