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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被禁闭在延洪殿这座森冷的牢笼里,她开始无所事事,整日能坐的唯有倚在窗边不断诅咒着这个后宫,刚开始是高声诉冤,后来是厉声怒骂,再接着就化为无比幽冷凄厉的腹诽,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宜妃在储秀宫照样活动神气活现,如今身边有了九阿哥,更得皇上宠爱,连太皇太后看她似乎也比以往客气了许多。

  只是今天却和往日有些不同。那一阵寒风带来的不仅仅是彻骨的寒意,仿佛还有孩子天真无邪银铃般的笑声。不过那明明欢乐而活泼的气氛传到董氏的耳朵中却分外地刺耳,比三九寒冬的冷风还要凉上几倍,因为这个欢快的笑声是和延洪殿的凄冷那么的不相称。

  董氏厌恶地皱了皱眉,她叫来下人问道:“青语,去看看什么人那么吵!”

  青语是打从她进宫一开始便跟着端嫔的得力人,董氏虽然为人讨厌霸道,但是对自己的这个贴身侍女却是十分的照顾。因此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青语一直陪伴着她走过来了,便是到了如今仍是对董氏言听计从。

  青语默然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便回来了,只是外面的笑语并未停歇,反而是更加显得更加明显了,隐约几乎可以听到宫外喳喳的说话声,似乎唤着“小熊,小熊”什么的。

  “主子,听外边的侍卫说好像是储秀宫里的阿哥和格格,丢了个玩物,因此四处在寻找。”宫女不能随意离宫,如今她的主子又被禁足,青语不敢踏出殿外,只是央了守在门口的太监打听,得来这样含糊的答案,她心中惴惴,又怕董氏发火。宫中原是不准大声喧闹的,可是如今外头在闹的是三位真正的位金枝玉叶,便是端嫔没有获罪是不敢得罪,更何况如今。

  谁知董氏听了却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冷冷笑道:“丢了个玩物?哼,能叫做小熊的必是那只滥猫了,明明是从乌雅氏那个女人那里抢来的,硬要说是皇上赏的,打量人不知道她那点能耐似的。”

  青语立在一旁不敢搭话,微微地抬了抬头就见着董氏厌恶地摆了摆手:“年前不是还有赏下的腌鱼干么?那么腥臭的东西也就敢送到我的宫里来。罢了,丢出去吧,保佑能把那只肥猫引走也不负它熏了我屋子大半天的。”

  青语闻言正要出去,“等一下”忽然又被董氏叫住。

  回头望她,却发现端嫔忽然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可怖,只见她轻笑着,阴媚而妖冷,只是这古怪的笑容却是从一张蜡黄而颓废的脸上发出的:“听说平妹妹住的静观斋年久失修,现在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了。”她顿了顿,脸上眸子中现出一片寒色,与延洪殿的阴沉相互映衬,一字一顿道:“想办法把鱼干丢到静观斋吧,平贵人那里也该热闹热闹了,不然怎么当得起仁孝皇后妹妹之名,阿弥陀佛,我原是个罪人,不敢要此殊荣了。”

  诚然吴应熊算不上是一个好人,然而自打这只无辜的小猫被玄烨赐名“吴应熊”之后就注定了也不会像它的前任一般会是一个守规矩的猫咪。它开始只是做做四处随意大小便,偷吃一下零嘴,勾引宁德,木兰等一干后宫女子的事,后来又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撕咬衣物,如今这只大肥猫终于做出了一件可以媲美真正吴应熊的大坏事,并且最终自己也将命丧于此。

  然而远在永和宫的宁德自然不知道董氏近乎疯狂的阴暗行为,她依旧在宫中为几天后要进书房和其他几个阿哥一起开始正式读书的胤祚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只是当这一天的夕阳慢慢沉下去,洒下一地余晖的时候,向来乖巧懂事的胤祚却并没有出现在门口。她等来的却是保母林氏惊慌失措地奔着进门哭喊道:“主子,主子,六阿哥从屋顶上跌下来了!”

  宁德微笑着的表情瞬间凝结,原本握在手中的青花缠枝菊花纹茶杯一下子掉落在地上,碰碎出清脆的声响,杯中滚烫的茶水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绽起一朵异样的青莲,瞬间又湮灭。又有几滴湛到她白玉般的手腕上,立刻便烫起了红点,只是宁德仍旧是如死寂的表情,一动不动。

  琉璃立在一边也是吓了一大跳,忙拿了帕子要帮宁德擦去,一边心疼地安慰道:“主子,主子,您别担心,说不定小主子福大命大,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如今我们还是赶紧去过去看看要紧。”她转过头对着林氏喝道:“林嬷嬷,还楞什么,怎么话都说不清楚,如今顶紧要的是小主子在哪里,伤得重不重?还不快带我们过去!”又怕林氏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她连着又对林氏眨了眨眼睛。

  林氏慌了神,并没有瞧见琉璃对她使眼色,只是眼中闪着泪光啜泣:“奴婢原是在储秀宫等着小主子的,后来六格格突然哭着跑回来了说是小主子从静观斋的屋顶上掉下来了,七阿哥好像也受了伤。宜妃娘娘立刻带了人过去,可是等小主子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出气了,连话都说不齐全。如今皇上,太医都在那了……”话到最后,林氏几乎有些泣不成声,胤祚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除了宁德这个额娘,在永和宫这些下人中与她最亲了,她的孩子在宫外,长久不能见面,她私底下也是把胤祚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般的疼爱。

  琉璃还待再问仔细,宁德却是已经发疯一般冲了出去。众人连忙立刻跟上,康熙二十一年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了永和宫每一个人的心中。琉璃作为宁德的贴身侍女更是无端端地害怕起来,七格格的早殇在她的心中印上了深深的烙印。跟在宁德身后匆匆而行的她,忍不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起来:“小主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小主子,您千万不要有事啊。您要是再出什么事,德主子一定会受不了的。”

  今天原是个冬日难得的晴好天气,明亮灼目的日光犹自不肯迟迟退去,远远地落在紫禁城雕栏玉砌的琉璃瓦上却不能消退腐败的阴霾之气,反倒晃得让人心中无端端的烦躁。

  储秀宫。

  玄烨坐在海南黄花梨床边,那原本属于宜妃的床上现在却躺着一个身量不足四尺的小男孩。玄烨手里紧紧抱着胤祚,嘴巴却是是说不出的苦涩。地上已经跪了满满一屋的太医,个个磕头如捣蒜泥,却是没有人敢说话,向来热闹喧嚣的储秀宫中如今竟是气氛诡异的安静。

  “皇阿玛。”怀中的小人气若游丝地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地喊着他,玄烨心中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他清楚怕如今就是这个孩子的回光返照了,只是心中仍旧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奇迹可以发生。他搂紧了胤祚,把自己的耳朵贴近他小小的脸颊:“皇阿玛在这里。祚儿乖,你额娘马上就来接你了,然后皇阿玛和你额娘一起送你回宫去好么?”

  胤祚甜甜地笑了,他还不明白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以为仍旧向以前调皮乱跑乱跳时跌得那样,原先还怕皇阿玛怪罪自己胡闹,现在见着向来威严,不苟言笑的皇阿玛这样柔声的和自己说话,只是觉得好开心,好温暖。他轻轻扯了扯玄烨的衣襟,怯生生地说道:“皇阿玛,这件事是祚儿自己不好,你不要怪七弟还有六姐姐,是我不小心吓跑了宜母妃的猫猫。皇阿玛,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额娘,不然她听了又要担心的。”

  玄烨直听得心中阵阵抽紧,眼中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除了胤礽他是最心疼这个孩子的,如今又听了胤祚这样柔声的央求,他自以为已经磨练地冰冷刚硬的心却一片片的碎开了,他几乎是含着泪点头答应:“好,祚儿乖,皇阿玛不会怪他们的,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额娘的,祚儿一定要怪怪地养好身体,皇阿玛今年还有带你去木兰围场秋猎呢!”

  胤祚漆黑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玄烨,弱弱地补充道:“还有林阿姆,芸姐姐,小福子,小桂子。皇阿玛是祚儿自己不乖,故意把林阿姆她们甩掉的,皇阿玛你也不要责罚他们好么?”说完他又朝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皇阿玛,林阿姆,芸姐姐,还有小福子,小桂子他们怎么也不在这里啊?”

  玄烨强扯出一副笑脸,朝着胤祚柔声道:“皇阿玛立刻帮你传,皇阿玛立刻帮你传。”他转过头朝着梁九功几乎是压低着声音怒吼道:“人呢!”

  梁九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宜妃,出了事之后,宜妃立刻下令把跟着胤祚,胤佑和恪靖的宫人拖出去杖责了,要不是林氏跑得快,回去禀告德妃了,怕是也要拉出去责打一顿了。这件事早有执事太监来回过他,只是当时事太乱,这等旁枝末节的事他也顾不上,想着皇上也不会理会这等小事,因此就任宜妃去处理,没想到六阿哥在弥留之际还记挂着这些个下人,他额头上不由地渗出一些汗珠来。宜妃却是满不在乎地对上了他的眼神,又事不关已般的移开了。当时他也是想买个人情给宜妃,因此她做的觉得自己一概不回绝,没想到临了事宜妃却是过河拆桥,不顾自己的死活了。他心中暗暗生恨,只是脸上不露痕迹,只是盯着玄烨,心虚道:“奴才立刻派人去传。”说完向着边上的一个小太监努了努嘴,小太监会意悄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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