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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为什么……连相爱都这么难?”方仪蓝低低地呜咽,仿佛被遗弃的小动物。爹啊,比起这尊贵的太子妃之位,其实我更想要的,是你和娘之间的那种深刻爱情!

  方学正其实没想把事情闹大,甚至不想提起这件事。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方子晗的创伤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难道要在玄崆帝面前告凌靳朔一状?凌靳朔毕竟是皇室之人,先不说玄崆帝的偏袒,即使凌靳朔真的受到惩罚,子晗的身体也不会恢复,何况,他还要顾虑到仪蓝的处境。

  凌靳朔本人更不会提到这件事,反而要想方设法地遮掩。至于凌悠扬,即便他在玄崆帝面前提了这事,方学正也未必会和他配合,再加上凌靳朔的添油加醋,他很有可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如今凌悠扬的形势大好,若因这件事拖了后腿,那真是大大的不值。

  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本来完全可以平安度过。凌靳朔虽心怀忐忑,可看着早朝快要结束,看着方学正冷静如常的表情,看着凌悠扬一贯不羁的神情,渐渐也就放下了心。

  玄崆帝道:“众卿家还有何事上奏?”

  底下一片寂静,凌尹宣迟疑片刻还是跨出步子,“儿臣有事启奏。”

  玄崆帝颔首。

  “昨日晚上,皇兄……太子刺伤了方家二小姐,如今方子晗重病在床。”凌尹宣犹豫道,其实他也不想管这闲事,可是,昨天他和九弟一起看到那场景,即使他隐瞒过去了,九弟也未必愿意帮二哥隐瞒。

  凌靳朔脸色微微一变,稍瞬即逝。

  玄崆帝觉得自己在很努力地保住他这个二儿子,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段日子以来,事事都针对太子。玄崆帝也不能保得太明显,事已至此,他不知道是该说他那个七儿子太能干还是说那二儿子太蠢?

  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玄崆帝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凌悠扬,看着满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靳朔不笨,该有的心计也有,只不过,他的对手太强大。悠扬,你非得这样逼朕吗?

  玄崆帝严肃道:“确有其事?”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不信父皇可以问一问方丞相。”凌尹宣低头道,“况且,当时九弟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陌忧也在?玄崆帝眯眼,心中又多了几分思量。一直以来,凌陌忧从不介入各派斗争,由于身子虚弱,手上的实权也没什么,他从来不会偏帮谁,也从不会陷害谁。这个事实,不仅玄崆帝知道,朝中上下每个人都知道。

  想到这里,玄崆帝对凌悠扬的怀疑少了几分,他对方学正开口道:“方丞相,情况可否属实?”

  方学正沉默片刻,轻微地点头,“如此小事,不劳皇上挂心。”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今日伤了子晗的是别人,方丞相未必会善了。”凌启明半是嘲讽半是调笑,这位凌氏三皇子对太子党派的人素来没好感,“俗话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父皇的确该给个公道。”

  凌悠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嗯,看戏果然比演戏有趣,隔山观虎斗,好戏!看到皇座上那老头子头疼的模样,他就没由来地感到畅快。再看到那道貌岸然的凌靳朔苦着脸的样子,哈哈,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靳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玄崆帝道。

  “儿臣,无话可说。”

  玄崆帝叹气,厉声道:“太子从今日起幽闭在府邸,不得参与政事。刑部三日之内将其定罪,不得有误。”

  “遵旨。”

  玄崆帝甩袖起身,“退朝。”在太监的陪同下,大步离开大殿。刚退离到幕后,就低下头重重地咳嗽出声,他把手搭在太监总管高史肩膀上,身体似乎一下子就虚弱下来了。

  高史看到玄崆帝的模样,轻轻拍打他的背脊,拿出手绢擦拭他的嘴,却在白色的手绢上看到了殷红的血迹。高史的目光中流露出悲哀,“皇上,您又吐血了。”

  “呵呵,朕的身体不行了。”玄崆帝苦笑,“可惜最近的朝廷又不太平,至少在朕驾崩之前,得把一切的道路都铺平。”

  “皇上,您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说的也都是实话。”玄崆帝嘴角晃过一抹嘲讽,“说不定,朕的儿子都盼着朕早点儿死呢。”

  高史垂头,不敢答话。

  “高史,你说说,朕的哪个儿子最出色最聪明?”玄崆帝边走边问,向着御书房前进。

  “回皇上,”高史斟酌道,“七殿下的心计,奴才只能说是深不可测。”

  哼,深不可测?玄崆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他那叫无法无天。”

  高史又沉默一阵,“可这也是因为皇上惯着他,才由得七殿下敢如此作为。”

  “高史,你又错了。”玄崆帝苦笑之中隐隐有份自豪,“悠扬那小子,是觉得朕铁定找不到证据,他预测了各个立场以及各方的态度,甚至揣度了朕的心思,得出结论,知道朕绝对拿他没办法,这才肆无忌惮。”说到这里,他又长叹一声,“高史,你觉得悠扬比靳朔更适合这位子吗?”

  高史犹豫道:“这问题奴才不好答,不过,以皇上的雄才伟略,想必心中早有答案。”

  玄崆帝微微垂下眼,岁月就在他的皱纹中默默流淌过,只因这个低头,他似乎瞬间就苍老了许多,“这些事情,冥冥中早有定数。”之后,他便不再多说。在高史的搀扶下,玄崆帝来到御书房前,看见凌悠扬很没规矩地站着。

  凌悠扬一眼就看见了玄崆帝,眉一挑,眼角上翘,笑道:“父皇,您不是让我在家陪伴弦歌别上早朝吗?今日怎么就宣了我来?”他略带痞气地向后一靠,调笑道,“莫非真是想念儿臣想念得紧,思之欲狂?”

  玄崆帝心中哭笑不得,脸上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这是跟朕说话的态度吗?”

  凌悠扬脸皮厚,向来就经打耐磨,“呵呵,儿臣为早朝起了个早,还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父皇一见面就这么恐吓儿臣,儿臣的胆子可是很小的。”

  你的胆子还叫小?恐怕给你包火药,你连皇宫都敢炸了!玄崆帝很想骂他一顿,可短短的呼吸之间,突然悲凉骤生,他的脸色瞬间沉缓下来,坐在椅子上。眸子犀利地射向凌悠扬,抑扬顿挫,“悠扬,别装了。你想要的东西,朕可以给你。”

  凌悠扬怔了怔,很明显地。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玄崆帝直接就想把砚台砸在他脸上,“还装?”忍啊忍,终于忍住了,他不耐烦地讥嘲,“今天才刚改变主意让你上朝,你就搞出这种事,你说你想要的是什么?”

  凌悠扬微笑,“父皇一诺千金,怎么会改变主意?”

  玄崆帝深深地注视着他,“方学正私底下来找过朕了,他主动要求辞官,也同意让方家离开朝廷,不过,他向朕提出一个请求。”顿了顿,“这请求也不是什么难事,比起瓦解方家的根脉,实在是太简单了,况且,朕也和他有着相同的意思。”

  凌悠扬难得乖巧,笑眯眯地站着,笑眯眯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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