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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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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不知公主和驸马说了些什么悄悄话,单看两个孩童脸上时而惊惧,时而又有快乐的表情,就觉得扶远一定是给长乐讲了一个很曲折很耐人寻味的故事。长乐一脸向往:“那……我可不能拖你的后腿,等我好了以后,你就教我武功好吗?” “好。”扶远把长乐的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肩上,随即运功,良久后,他问,“你试试看,手指能动吗?” 长乐试着动动手指,惊讶不已:“竟然真能动呢!” 扶远微微笑:“长乐真是个有悟性的孩子,现在你行动不便,那我们先从内功心法学起。”看到长乐充满期待的清澈双眸,他心里又酸又软,一颗心简直要化掉,“我先来教你一套口诀。你平时多琢磨琢磨,慢慢来。” 于是每天傍晚,扶远都会到凤宫来,给长乐带几块绿豆糕或豆沙酥饼之类的精致点心,顺便指点几句武功要点,她还太小,太复杂的她领会不了,再说,他其实并不指望她成为什么一代侠女,因为练武太过辛苦,他不忍心她走自己的路,况且,当她有危难的时候,他会在她身边保护她,替她出头,为她拼命,若别人要她的命,他可以赔上自己的命,若她要他这条命,她只管拿去。 她原本就不需要懂得什么武功的啊,学几招简单的招数,打发打发无聊的时光就好。然而,康复之期久候不至,长乐毕竟小孩子心性,很容易就烦了,于是绷着小脸道:“扶远,我怎么还没好?好乏味喔。” 她是个多么好动的孩子,可此刻她被困在尺寸天地,一步难移,扶远抚着她的额头,温言道:“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长乐一个劲地摇头:“不听不听,我烦!” “那……你想做什么呢?” 长乐没精打采地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趾头发呆,隔一会儿才道:“你瞧,外头的树叶都发黄了,秋天快到了,那就算等我好了,也不能去捉蜻蜓了!平儿说过,蜻蜓活不过秋天。” “不要难过啊长乐,过两天你就会好的,到时候我准会带你去捉蜻蜓!” 长乐高兴不起来:“你又哄我了,母后和父王也这么哄我,可三个月了,我还不能站起来。”她的声音已带着哭腔,“扶远,你给我说实话,我是不是要在床上待一辈子?” 扶远连连摇头:“瞎说,瞎说,长乐乖,明天就会好,相信我!” 次日,长乐当然还是没能站起来,扶远来看她,她恹恹地趴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只见她稍稍发功,就可用指力将几尺内的蚊虫都一一击毙。扶远夸赞她:“长乐,你进展迅猛,依我看,不消两年,你就能将我的功夫全学到家了!”摸摸她的头,“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长乐仍嘟着嘴:“我都打了好多天蚊虫了,凤宫的都被我打完了,这些还是平儿她们替我从别的宫殿里捉来的呢,从那里捉到这里,专门供我打,你觉得有意思吗?”她摇着扶远的胳膊,“秋天到了,别说没蜻蜓了,连蚊虫都不剩几只,那我该怎么办呢?” 扶远想笑,学了武功只会打打蚊虫,难怪小长乐不开心了。他扭头看窗外,风卷着黄叶纷飞,然后又落在窗台上,落在地面上,秋天当真到了,蝴蝶啊,蜻蜓啊,就要离开了。 “长乐不难过,就算今年不行,明年它们也是会来的,对不对?” 长乐固执地摇头:“明年的就不是今年的了!” 小小的孩童竟然也懂物是人非,扶远想了想:“那明天我背你去捉!” 长乐这才满意地咧了咧嘴,吃饱了,闹够了,迷迷糊糊地就偎在扶远怀里睡着了,扶远听着小公主的呼吸声,眼皮渐沉渐模糊,也睡着了。 凤后和云王进来时,侍女正要将两个孩子分开,云王不想惊动孩子们的睡眠,便作了个禁止的手势,侍女们一一退下了。凤后注视着长乐和扶远,嘴角浮现笑容,云王眼底也带着笑意,压低声音道:“这一双小儿女,可是两小无猜得紧哪。” 凤后笑,转而又忧心忡忡:“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虹儿怎么还是老样子呢,半点起色都没有。” 云王也觉得蹊跷,长乐虽然伤了筋骨,倒也没什么大碍,经太医诊断,也说过绝不超过三个月就可行动如常,这段时日,用的药、吃的补品都是最名贵的,太医谨慎,侍女细心,都丝毫不敢怠慢。当初的伤疤也已平整如初,照说这就是完全康健的证明,可无论怎样用劲,长乐全身发软,就是不能站起来。 云王负手立在窗前,凤后无语地陪着他,隔了片刻,她开口了:“……虹儿自幼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不说别的,单单是我生她那天……” 话音未落,云王眼睛一亮:“不错!我怎能忘了一空国师呢!” “一空已云游四方多年,能打探到他的下落吗?” 云王成竹在胸:“他说过,虹儿有什么不妥,他掐指便能算出来,即刻就回宫。” 凤后转身看了看沉睡的长乐,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脸:“但愿一空料事如神,得知我儿正在受难。” 夜里三时,大云宫已入睡,长乐冷汗涔涔地自噩梦中惊醒,已是九月微凉的天气,她仍被惊得一额头汗。凤后躺在她身旁,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仍会发出叹息声。长乐睁大眼,默念口诀,一寸一寸地挨着时间,不敢去回想那可怕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独自穿行在暗夜,走过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树的尽头是一盏盏眨着猩红光芒的灯笼,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走出老远,回头一望,来时路上,两旁的灯笼一盏盏地熄灭。前方黑如大海,后面也是黑如大海,她走在中间的无人地带,听到四周响彻苍凉的呜咽声,而恶魔的面孔从一团烟雾中出现,他三头六臂,张开血盆大口,她想逃,却惊觉自己的双腿像被钉在原地。 凤后醒时,发现长乐仍保持着攥紧拳头的姿势,双眼呆滞,口中喃喃自语,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不管是喊她,还是摇晃她,长乐仍是这副木然的样子,如同魂灵并未归回原位。凤后急得声音都变了:“宣太医,快点,快点!” 太医纷沓而至,面对着这样的长乐都束手无策,云王也来了,同样焚心如火,来回在房间里踱着脚步,大脑一片芜杂。很显然,长乐是中邪了,但谁都不知如何是好,一屋子黑压压的人,顶用的却没半个。国事家事,样样不顺,自从拒绝了瑞泽国的凌云王的提亲,云夏国边疆便屡屡不得安生,加上被减少了进贡次数,本国经济也受到影响,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军饷都有所延误,若非扶远之父镇远将军向来爱民如子,在士兵中极具威信,恐怕早就是人心涣散,溃不成军了。 他的三个儿子都被派到战场上了,生死未卜,而眼下最疼爱的女儿长乐又成了这样,叫这一国之君,一家之主如何不心乱如麻?云王的眉头锁得紧紧,却半分没奈何。忽地,只听见门外有人拊掌呵呵笑,大踏步向这端走来,听那声音,不是一空还能是谁?云王为之一震,迎上去。 来者确是一空不假,几年未见,他清减不少。他仙风道骨地走来,见了云王就要拜,云王顾不得许多,劈头道:“国师可回来了,虹儿她……” 一空手托灵珠,颔首道:“三个月前,我就算出公主受到惊吓,但须得靠她自己的福缘化解,是福是祸,皆看她的造化了。” “什么?” “不想公主执念太深,本来可以迅速消弭之事,在她脑海里却越缠越紧,不但没能摆脱,反而形成桎梏。”一空走到长乐跟前,凝神片刻,将灵珠置于她右手腕的彩虹胎记处,随即紧闭双眼,将拂尘抛至半空,霎时,天色陡然黑沉,暴雨铺天而降,惊得鸦雀四散,风带来粗糙而腥臭的气息,令人掩鼻作呕。 只听得长乐“哇”的一声,痛哭出声,众人悬着的心才回到原位。一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来看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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