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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明月光吃痛地蹙了蹙眉,照旧不愿放开她。

  “明丞相,你在做什么?”突然袭来的声音打扰了一殿的暧昧气味。

  明月光停下动作回眸,与站在殿外的公主四目相触。感觉到春风在颤抖,他用又臂轻圈住她,不似方才的蛮横,而是含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柔柔淡淡又威严十足的口吻间没有惊讶的成分,显然公主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直至场面即将一发不可收拾,她才开口唤停。大局已定,她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做足识想的表象,给他最后时间去做些斩断两人后路的事;但当火势太旺直至失控,再不出声便是玩火自焚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有那么一刹那想丢开一切带春风走,为何不能田舍清溪,淡看风去,只你共我?很快,这想法被他视为可笑,甚至成了会缚住自己的茧。

  “袁族的王不会碰你。”回神转首,他在春风耳边低喃,连自己都分不清这算不算是在安慰。

  春风没说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

  晶亮眸色似是种蛊惑,让明月光患得患失险些迷了神。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又换上了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指腹划过她红润的唇畔:“看来我会是最后一个在你身上留下味道的男人。”

  这是一种自我安慰,做不成第一个,最后一个也好,

  话音落,他收了手转身,不愿回头再给自己挣扎的机会。

  “你有太多不想放手的东西,而她只是其中之一,对吗?”犹豫了会儿,公主忽然说到,是疑问句,可言辞间透着肯定。

  明月光背脊一僵,不想回答。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也勾勒起他脑海深处那段隔世的记忆。

  “可有人把她当唯一,所以你赢不了。”她笑了笑,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一夜,同样不得安宁的还有御书房。

  早料到司青山定会找来,祁浅一早便屏退左右静静地等着他。结果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足可见那个女人对他来说当真很重要,并非贪图有人抢食的乐趣。

  “我来带她走。”省略了所有虚与委蛇的过程,青山直接地道明了来意。

  “司少主,这里不是定王府,不是驿风山庄,更不是你的玉衡派,是朕的皇宫。而朕也不再是从前需要仰仗各方势力来稳固势力的皇帝,你是不是该学点君臣之礼?”祁浅袭明亮的龙袍,眉心紧皱,一改上回定王府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是他太过纵容司青山了吗?即使求贤若渴,也并非容许旁人一再挑战君威。

  “这算是在逼我吗?”并不意外他会踹出架势,青山没工夫像以往那样同他周旋,只想速战速决。

  “逼你?这是你自己选的,想要帮祁清,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吗?以为要朕推翻信用是那么简单的事?”他以为自己把话暗示得很明显了,可就是有人偏要把他想得太肤浅。

  “天亮之前,我会让定王亲自把那幅画送到你手上。”

  蕴藏着前朝宝藏的画,起来挺诱人,自从听说青山和华遥联手让那幅画重现天日后,便成了天下豪杰争想抢夺的东西,祁浅也一度想要占为已有,才命人去血洗燕山,可惜一无所获。

  只不过那是从前的想法,现在看来的确是肤浅,而今,他已是不屑了:“要那画做什么?垫桌脚都嫌薄,就算它当真藏有惊世财宝,也不过是暂时填补国库,早晚坐吃山空。朕要的是长治久安,是安邦之才,比如你。”

  “好,我甘愿俯首称臣,可以带她走了吗?”他沉了沉气,一番思忖,终究还是妥协了。

  “青山,你当朕是三岁孩子?朕了解你,你跟明月光一样,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只不过他比你心狠些,只要有笑春风在,朕就留不住你,或许届时连明月光都留不住。”两相权衡,他宁愿选择不去冒险。

  “送走春风,还指望我会视你为君吗?”

  “不指望,你可以谋反,朕很欢迎。”

  祁浅不做任何通让,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言语来往间却把青山逼到了绝路。都说无毒不丈夫,太过平庸的人爬不上龙椅,这一点青山早就知道。可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祁浅的毒,以为他至少会顾念兄弟情谊善待祁清。而今,他在逼他谋反,一旦稍有风吹草动,定王便成了幕后指使者,那青山先前所做的一切也会随之付诸东流。

  “我想要的人,谁也阻止不了。”

  青山扬唇笑言,丢下话后撩袍转身,既然谈不拢,那也不需要费唇舌了,谋反?抱歉,太麻烦,他从不绕远路,名声和定王的生死,都已不是青山所关心的事,他只记得说过要保护她就一定要兑现。

  这一日,乌云蔽天,风很大,扬起灰蒙蒙的尘土。

  春风经由宫女的悉心装扮被送出大殿,宫门外是浩浩荡荡的车队,一群异域打扮的人将她迎上华辇。满朝文武跪拜在身后,跟前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皇上。袁族世子听说已经先行一步,算是开路,为了确保沿途安全。

  分明全都是陌生人,却还要附上殷殷叮咛,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端坐在辇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一身喜红。这算是出嫁吗?春风忍不住溢出讥笑,这一生她已经嫁过两次了,一次比一次风光无限,上一回的休书都还没收到呢。多荒唐的事,偏巧被她遇上了。

  “明丞相,还有没有话要和春风姑娘交代的?”

  算是体贴吗?车队就要启程前,祁浅无预警地抛了句话给明月光。后者倒也不忌讳周围那地堆的旁观者,直直地走到她面前,灼灼的视线目不转睛地锁住她。相视良久,他按捺不住率先出声:“真的不愿开口吗?”

  “……”春风咬唇,直至泛白,始终无言。

  “爱我就那么难?”

  “很难。”

  不想让她说话的时候,她反而开口了,明月光苦笑,宫门外倾身低眉留给她最后耳语:“可你曾经爱过,一定爱过。”残墙断壁,这是一座废墟,可从那些散落的石材中隐约还能得见昔日的辉煌。还有些许积雪没有化尽,被天际渐隐的丹霞印成了彤色,似血残阳伴着呼啸的凛冽寒风,却让袁族世子忍不住弯唇浅笑,这风有家的亲切感,这边关附近的废城有他们袁族叱咤过的痕迹。

  “我一直在等你。”回神望了眼身旁的司青山,他笑得很自信。

  “你要的画。”青山也不多话,神情冷漠地把手中卷轴抛出。

  “你不后悔?听说你是为了定王爷才决定冒险寻画,就这么给我,后果很严重呢。”世子挑了挑眉,大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

  青山抿唇不语,他的答案很明显,已经不需要再重申。他们都很清楚,即使明月光位居丞相,只要世子不同意让笑春风去和亲,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然而,他同意了,并且还答应很爽快,当真是觊觎春风吗?还不是为了当日他那一句“等你想好拿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我自然会有空同你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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