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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现在我嘴里是五味杂陈,原来这就是食不知味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当着众人,我甚至想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真怀疑这个景唐帝是故意折磨我的,因为让我试的这些菜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风格,酸的辣的咸的,甚至连苦的都有。我真怀疑了,如果这个景唐帝不是个异类的话,怎么爱好会这么奇特与广泛?我强压着自己恶心的感觉正了正身子,胃里依然空空的,吃了这么多不一样的东西竟然有些难受……

  好不容易挨到这皇帝大人吃完饭,一挥袖子,大义凛然地又号召我们跟着他去上朝。

  可怜我皖雅的肚子啊,一点儿没吃饱……说实话刚才还有些恶心,但是现在那股子恶心劲儿过了,反而更加的饿……

  拖拖拉拉地随着景唐帝到了定乾殿,大臣们早已恭候在了那里。按规矩我作为贴身宫女,要时刻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挺拔冷峻的身材,不容人亵渎与冒犯的帝王气息,我不禁有些愣神。

  居于朝堂之上的景唐帝,完全是一副天地唯我独尊的浩然气魄。一直以为以定乾殿的雄伟气魄,哪个人登上龙椅都能体现出卓然的君主气质,因此一向天真地认为帝王只是这历经百年沧桑的大殿的陪衬,可是今儿个一看,我这才发觉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愚傻——景唐帝稳稳坐向龙椅的一刹那,我便感知到了什么才是帝王,什么才是让人臣服的一代天骄。

  看到下面有那么多人,我有点儿腿软,悄悄瞥眼下去,正好看见成亲王在左首侧。月白色的官袍,腰间束着代表皇家贵族的黄带子,头发整齐柔顺地齐束脑后,与景唐帝咄咄逼人的帝王气息不同,成亲王别有一番儒雅气息。

  大概察觉到我在看他,他猛地抬起头,我来不及收回自己尴尬的目光,只能化为唇角浅浅的一笑,又朝他眨了眨眼以示友好。

  成亲王原先还是一本正经地保持王爷的矜贵,看到我的微笑竟愣怔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向景唐帝那儿一瞥,大概是确定他的哥哥不会看到他的小举动,这才极为短暂地朝我笑了笑。

  笑容转瞬即逝,但却很温暖。

  “成亲王……”成亲王刚把笑容撤去,景唐帝的话音便响彻在整个大殿之上,“不知关于刚才的事情,王爷有何感想?”

  成亲王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俯下身去,“皇兄深谋远虑,但凡皇兄想的就是臣弟想的。”

  我脑子一蒙,这成亲王肯定是因为刚才冲我微笑走神了,他压根就没听见景唐帝说些什么。这可如何是好?我心里有些急,又没法说些什么,只能悄悄在原地挪了挪身子,就怕自己一个冲动下去给他解围。

  真是的,都怪我,好好的冲他笑干什么?我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千遍万遍。

  “哦?”景唐帝轻笑,“朕刚才什么也没说啊,成亲王就知道朕要说的就是你所想的?”

  大殿顿时静谧至极,只能听得见大臣们隐隐的呼吸声,我在那儿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暗暗替成亲王捏了一把汗。

  “皇兄说笑了,”成亲王竟然颇有些气定神闲,“臣弟一向唯皇兄命是从,但凡皇兄说的,臣断不敢提出二话,只是遵从就是。”

  “不愧是朕的好弟弟!”景唐帝突然站了起来,欲往殿下走去。我愣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想是跟着他下去伺候还是干巴巴地在这儿杵着。正在这儿绞尽脑汁琢磨着,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胳膊突然被人扯了过去,一双温热的大手拉起了我的左手,不等我反应,便强硬地把我拽了下去。

  朝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我更是心里怦怦直跳,莫名其妙地瞪着景唐帝,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朕原本还要和你商量,”景唐帝看我有意挣脱,更加用力地攥紧我的手,面不改色地冲着成亲王说道,“考虑到皇朝与玉城关系,也是为朕的子嗣着想,朕决定册封容安公主为妃。”

  我脑子一轰,愕然地看着景唐帝,他却连看我都不看,自顾自地说道:“朕想你原本是替皇朝从玉城迎娶公主至皇宫的人,不和你商量实在不合人情礼道,既然你今儿个这么说了,朕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成亲王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他紧紧盯着景唐帝与我相握的手,紧抿着嘴唇,脸色煞白。

  我拼命想甩开景唐帝抓住我的手,无奈他手劲实在太大。感觉到我的挣扎,景唐帝更是用力,手心里的温度也随之升高,看来,他是绝对不容我反抗的……

  可是凭什么?就算我是送来和亲的公主,凭什么不经我的许可就如此草率地把我的终身大事定了去?我悲哀地咬着嘴唇,愤怒地等待着这个霸道的帝皇开口。

  “陈大人,明天通知礼部官员拟定册妃事宜。”景唐帝还是不看我,只是微微捏了一下我的手心,仿佛在警告我,继而又转身问道,“各位大臣们还有异议么?”

  “臣认为,容安公主原本就是玉城和亲公主,且身份尊贵,能与皇上您联姻无疑为最好选择。”说完那大臣又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对于玉城,也不算是委屈了他们。”

  “臣觉得也是,但是册妃日期需要再斟酌……”另一个老臣说道,“公主今年才十二岁,我朝并没有迎娶幼女的规矩。传出去,怕有损皇上圣名……”

  “老臣反倒认为这没有什么,”没等那个大臣说完,又跳出了一个年纪小些的中年男子,“容安公主美名远扬,四海之内无人不知公主的美貌与才智,早在公主初来玉城时,打的就是和亲的名义,早与晚只是时间问题,并不有伤大雅。”

  显然,朝中大臣已经分成两派:一派恨不得现在就把我塞进景唐帝的龙床里,另一派则是希望再稳定一下情况。

  我求救似的看向成亲王,希望他能帮我说说话,我不想这么小就嫁人,更不想这么早就卷入宫闱争斗中。

  虽说原本就做好了和亲的准备,可这一刻突然来临时,我才惊恐地发现现实有多么的可怕……

  可是成亲王只是紧紧地蹙着眉头,用力地抿着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我。

  他应该喜欢我的!他是喜欢我的!我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他说过喜欢我的,所以肯定今儿个会为我求情……不会置身事外不管我的!

  却见成亲王的眼睛突然挫败地垂了下来,我的心立即凉了半截,好像身子被马车压过一般,钝钝的疼……

  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来到玉城唯一的朋友……到了关键时候,却一点儿也不帮我!

  我愤恨地瞥了他一眼,生生将这股子失落憋到心里。这就是喜欢我的人,这就是曾经说过喜欢我的人……这副懦弱模样,我怎么能不恨?

  努力憋住自己想要涌出来的泪水,我默默垂下头,再一次想要抽离自己被景唐帝牵住的手,这次景唐帝竟没阻拦,温和地松开手,任我脱离了去。

  我慢慢揉着自己刚抽出来的手,手腕处已经被景唐帝过大的力道握出了点点淤痕,隐隐阵痛,一点一点,渗透至我的心里……

  “这事儿再议。”景唐帝再次坐上龙椅,我低着头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今儿朝议就到这儿吧,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早早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景唐帝语言中竟然也有一丝疲惫与冷漠,好像也是力不从心。

  可是他力不从心什么?无辜受害的是我!受人摆布的是我!

  看到大臣们已经慢慢退了出去,我迅速转过身子,快速向殿外走去。

  “皖雅!”景唐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木然停住脚步,冷然问道:“干什么?”

  “你……在怨朕?”景唐帝的声音透出一丝犹豫。

  “不敢。”我利索地答道,“敢问皇上还有何吩咐?”

  背后有一束目光焦灼地盯向我,我感到有些莫名的无助,但是依然憋着劲儿,不愿意回头。

  景唐帝没有言语,却瘫坐在龙椅上依然目不转睛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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