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玉(4)_倾城之恋

四

　　马跑了好大一会儿，才停下来，完颜风将妩音放了下来。妩音倒在沙地上直喘气，她头晕目眩，肚子里翻江倒海，吐得到处都是，狼狈至极。

　　他随意坐在一边，吹着夜里的冷风，看着黯淡的月光。完颜风想起了他美丽、善良的姑娘——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阿洁丽，脸上现出伤痛的表情。阿洁丽就是死在天朝，死在那个英勇无比的裴将军手上，阿洁丽爱上了那个她不该爱的人，死也要死在那个人手上。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些，迟早有一天，他要把那姓裴的妻子的头割下来，以报复他对阿洁丽的伤害。

　　他拿出一管箫，轻轻地吹着。夜风中，这箫声显得相当苍凉，箫声飘散在夜色里，像是在哭泣，如此悲伤，催人泪下。

　　妩音一句话也没有说，衣衫散乱的她拉好衣服，沙漠的夜太冷了。她的胃还在翻腾着，她用绣帕将脸上的脏污擦干净。她不怕，从决定代嫁的那一天起，她就不能再怕，该来的还是会来，她逃不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不能后悔，她没有退路。

　　完颜风在众人面前大胆地撕了她的衣服，还亲了她的脸，像是在做戏给人看。现在却独自吹着箫，从箫声中可以听到一个人的内心，刚才还如悲如泣，转而又深情款款、细语喃喃，倾诉着他的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头看她，“你听得懂吗？”她居然听得如此入迷，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

　　她点点头。黑暗中，只能借着黯淡的月色看到他的五官，还有像狼一样闪着幽光的眸子。

　　“难道你不怕？相逢就是有缘，我也不想让你处境不好，只是，我们自有我们的坚持。”他像是抱歉地说。

　　原来这个俊朗的铁汉子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听他的语气，他不会侵犯她，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可是在这里过一夜后，不知有多少流言会飞上天，等她到了天朝一进宫，即使是封了妃也会马上被打到冷宫去的。男人，特别是天朝的男人，是不会宠爱一个不完整的女人的，更不用说还是个被契丹人“凌辱”过的女人！而她要嫁的还是天朝的皇上，如果他再狠一点心，也许会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赐给她一杯毒酒来了结她。

　　“二殿下对箫情有独钟吗？我认为，乐器中最能表达人情感的当属琴。琴声听起来情意悠长，使人心旷神怡。高山流水洗去人世情怀，让人回味无穷；袅袅之音融入各色情意，绕梁三日而不绝；悲伤之时婉转低吟，令人潸然泪下。”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徐徐道来却能打动人心。

　　完颜风拍手赞赏，“阿蛮公主不但美丽高雅、胆量过人、机智聪慧，对乐器也如此了解。只是可惜了……”有些扼腕啊，可惜她的命运再不会一帆风顺了。

　　妩音淡淡地说：“这是阿蛮的命，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再听他吹箫，已没有了悲恨之意，他吹了整整一夜，她也听了整整一夜。静静地，什么都不去想。

　　光线越来越亮，整个沙漠笼罩着淡淡的雾，延伸到天边。

　　完颜风看着这景致，得意地说：“这是我的家乡，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来吧，美丽的公主，我们的一夜过完了，你该起程去和亲了。这是你的命，如你所说，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将会经历更多的。你也不要怪我，你得庆幸，是我来劫的花轿。”原本应该是大哥来的，只是，大哥看中了另一个美人。

　　他翻身上马，将她拉上马背。这一次，他没有将她横放在马上，而是安置她坐在他前面，秀发的清香味，淡淡地、一缕一缕地窜到他的鼻尖，再窜到他的心里。他想这个女人的一生就是悲剧了，他没有能力挽救她。如果她不是公主，他倒是可以把她留在契丹。此刻他并不知道，后来当他想起这些时，他会叹息，后悔没有留下她。

　　用力地一挥鞭子，完颜风纵马往天朝的方向而去。

　　第三章脱衣之耻

　　“本将军不需要给阿蛮公主什么交代，查证真假公主是本将军的责任。虽多有得罪，却也是尽责。”

　　她喜服破烂、头发散乱，一副狼狈的样子，可是她没有一点点的羞愧之意，一双依旧清灵的眼睛看着这巍峨雄伟的潼州。这是天朝和契丹、苍国相交的边关，因为有裴将军的把守，固若金汤。此人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透彻，只差没有扯下她的衣服来看个究竟。她被契丹人掠走度过了一夜是不争的事实，让人误解也是正常的。

　　完颜风不是畜生，没有要了她的身子，只是人们却只能看到她衣衫不整的表象了。

　　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裴将军，一个破她国度、毁她家园的裴将军。竟然是那么年轻，五官冷削如石，如鹰一般锐利深黑的眼眸令人不敢正视。全身上下是闪亮的黑色铠甲，黑色的披风被风吹扬起来，浑身像是有着无穷的力量。这种黑色带着死亡的气息，让人有些窒息。

　　“公主？”送亲队伍的人们看到她，轻叫出声，“是我们的公主。”依旧有些眼熟的身段和面孔，依旧是那件大红嫁衣——没错，是他们的公主。

　　正欲扑上去迎接他们的公主，却被几个侍卫用铁棍挡住。

　　裴将军打了个响指，清脆利落，“卢先。”声音竟寒冽得让人骨血都发冷。他的一双眼紧盯着妩音。完颜风在看到他之后，就将她放了下来，径直策马而去。而他一路走过来，就在马上一直看着她，似乎想要把她看透一般。

　　“属下在。”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让嬷嬷来量一下嫁衣，千万莫让奸细冒充了。”阿蛮公主是要嫁给皇上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得承担全部的责任。

　　妩音倒吸了口气，这个裴将军不是一般的精明，竟然连嫁衣也要量。的确是精明，滴水不漏，只是这嫁衣可是她亲手缝的，一针一线都是按照自己的身段来做的，连阿蛮公主穿上都有点儿窄。

　　“本将军姓裴，多有得罪，请公主莫要介意。麻烦公主将嫁衣脱下来，让嬷嬷量量尺寸。”语气中，没有谦卑，依旧是平淡如水的冷静。他得保证，公主是真的，公主一夜未归，有谁知道契丹人会搞什么鬼。当然，关于她的清白之身不在他所管辖的范围之内，他只负责没有接错人，别的他就不管了。

　　她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他，清灵的眸子满是高傲地说：“裴将军，在你攻占苍国的时候，本宫就记住了你。公主的嫁衣不能脱。”这是羞辱，是对一个国家的羞辱。

　　“你非脱不可。”他冷淡却坚定地说道。这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很多女人看到他，身子都会抖得如风中的草一般。即便勇气可以装，但傲气却很难拥有，而这个女子的眼中就是那般不容侵犯的清傲。如果是奸细，如果是冒充的，心里就会有种不安，那么眼神就会变得闪烁，而眼前这个女子……很大胆。他笑了，但是光凭这一点也不能肯定她就是阿蛮公主。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这有关一个国家的尊严，妩音清灵的眸里冒着火，义正词严地说：“我堂堂一个公主，何须听你的命令。本公主嫁到天朝也是一位正妃，请裴将军放尊重一点儿。”

　　“本将军的尊重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而你是不是公主，还需要先验明呢。”他挥挥手，两个高大的妇人就上前侧侧身，面无表情地说：“请公主脱下嫁衣。”

　　妩音轻笑了，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竟笑得如一朵不染风尘的花。

　　“裴将军，本公主如若不脱，你会强行让人脱去我的嫁衣吗？如果证明是本宫，那么裴将军是不是要以死谢罪呢？”她的眼里有着恨意、有着不屈。

　　裴奉飞心里暗暗赞赏，倒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公主。他放轻了声音，带着些残酷的笑意，道：“公主会脱的，只是嫁衣而已，也定不会让公主丢脸。”手一扬，几个妇人拉开了白布，足以挡住众人的视线，又冷声说道：“若公主要一直耗下去，每过一盏茶的时间，我就会杀一个苍国人。”

　　好，真的是够残酷的！妩音暗咬着牙，双目冒火地看着他，从红唇中硬是挤出两个字：“我脱。”

　　但是这脱衣之耻的屈辱她会永远记住的。只是记住又如何呢？还没到达天朝的京城，她的命运就已经变得如此坎坷。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现在，她就如一只纸糊的风筝，只能任人左右。要谈身份、规矩，有些可笑，可是，又不得不谈。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无论如何她不能丢苍国的脸，更不能屈了自己的气节。

　　素手脱下嫁衣让一个嬷嬷量衣，另一个则上来量她的身段儿，没多大会儿，两个妇人就齐声恭敬地说：“回裴将军，尺寸刚好，没宽出一分，也不窄一分。”

　　妩音满眼恨意地说：“裴将军，可还有什么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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