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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我脑海里混沌一片,我从没有注意过腰间臀下那里有没有胎记,也没有人告诉过我。秦江月牙齿打颤,泪落如雨,面无表情地拣起地上的剑,抵上我心口颤抖地微笑:“是,你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熟悉,乔弄萧,萧萧,水萝衍,我被你骗得心甘情愿。我,我再问你一次,他说的可是实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心冷的得像冰坨,一片片碎裂,直直地望他:“没有,江月,我没有骗你。”江月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九哥,我没有说谎,她骗了我,也骗了你。说什么从头到尾只你一个,九哥你可知道她不但和府里的越明如胶似漆,是我亲眼所见,她,她还和凤后勾搭成奸,连诚儿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说只要你一个,可是她会丢下她的孩子吗?我亲耳听到她许诺凤后日后带他和诚儿过日子,九哥,她对我始乱终弃,对你又哪里会有真心?你不要再信她!她若真的是没有骗你,可有告诉过你她和越明的事?她离京去东圣之前许诺让越明为她生孩子,这是越明亲口告诉我的,九哥,这些,她可有和你说过半句,可有说过她将来要和凤后双宿双飞?”

  狂风卷着乌云铺满了天空,最后一丝月光被掩住,灯火忽明忽暗,我的眼前只剩一片绝望的黑暗,身后大浪滔天,我的心也被按黑暗冰冷的江水吞没。

  秦江月的剑刺穿了衣衫抵在皮肤上隐隐地疼,我绝望地看江月,他的眸子如同无底的深渊,失去了灵魂,机械地看我,声音轻柔得如同方才他在我耳边的爱语,却透骨地冰凉,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我:“萧萧,夙赢说的是真的吗?诚儿是你和凤后的孩子?你真的许诺过要和越明……”他已经泣不成声,我闭上眼,如同风暴中的小舟,找不到方向,百口莫辩,我绝望地睁开眼:“江月,你听我解释,那是因为越明喜欢上了我,我……”

  “够了!”秦江月闭上眼大吼着打断我的话,嘴角沤出血丝来,“乔弄萧,水萝衍,呵……”秦江月的泪落到我手上彻骨地冰冷,他看着我,恨到极处:“你到底,还是水萝衍……”

  剑刺入了肉中,我却感不到疼痛,血顺着衣襟淌下,我以为自己已经冻成了冰,疯狂地喊:“江月,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听我解释……”

  “九哥!”
封夙赢连滚带爬地哭着拖住秦江月:“九哥,我求你放过她,无论她做过什么,她到底是我腹中骨肉的娘,我不能失去她,求求你,九哥,不要杀她,放过她吧……”

  秦江月的眼底尽是狂暴的怒火,哆嗦着看一眼封夙赢,:“好,好……”他的泪一颗连一颗滚落,抽回剑,剑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道:“我们,已经完了!从今以后,永不再见!水萝衍,你滚,不要我让我再看到你,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等我改变主意,再迟些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和你,已经完了!从今以后,永不再见!”他提着滴血的剑,决绝地转身,再不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知道这一转身,我和他再也没有相见之日,我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江月,我……”

  他奋力甩手挥剑回头狂吼:“滚!我说了不要让……”他忽然惊恐地看我,四周一片寂静,只剩灯火在大风中剧烈地摇晃。

  原来剑刺穿身体的瞬间,是不会疼的……只会有一点点,一点点凉……

  我张口看了看江月,发不出声音,身体里插的那把长剑让我站不稳身子,顺着他的刺势踉跄后退几步,一腿跪倒地上,意识纷乱着溃散,隔着模糊昏黄的灯光,我努力仰头想看清江月的脸,封夙赢的手绝望地举过头顶,尖叫着一声连一声地哀号。

  江月雪白的脸扭曲得变形,终于呕出一口气血向我扑身过来,似要努力抓住什么,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仰头望见最后一抹桃花红,倒落入汹涌澎湃的江水中……

  月亮出来了么……

  青月国皇宫终于找到了失踪的九皇子和十皇子,只是,宫里私下传闻,不知何故两位殿下都已经疯了。

  花锄和墨竹只记得那日,十殿下他们吵起来,然后他们闻声出来,眼睁睁看见水三小姐被刺死落入江中后,十殿下便发了疯,又哭又笑。而九殿下,当时绝望地叫了一声跟着纵身跃下东江,被他们两人奋力救上来,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只是睁着迷茫的眸子问:“萧萧呢?怎么没看见她?”

  花锄默然望着殿下,一个字也说不出。九殿下疲倦地闭上眼翻个身,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说:“我困了,叫萧萧给我做饭,我要吃鱼羹,她说了给我做的。”

  花锄哆嗦着扭过脸,那一晚风大浪大,江水湍急,人一落入江中顷刻便没了,连尸首都找不着.若不是九殿下跳下江的时候,墨竹拽住了殿下的衣摆,只怕也无法在江中找到殿下……那个叫素问的侍卫回来听说后,发了疯地跳进江里找,哪里还找得到,她不管不顾地沿江找去了。而十殿下,已经完全不认得人了,疯疯癫癫地念叨着:“她死了,哈哈哈,她死了……”罗雅大人竟一直跟着十殿下到了边境这里,她这几日看守着疯了的十殿下。

  如今,怎么告诉殿下那个萧萧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在殿下最快活的时候?殿下这十几年来担负的太多,从没有像这段日子这般快活过,只有跟着那个叫萧萧的女人时,才会这样没有顾忌地使性子,随意地过日子,打打闹闹,尽情地叫萧萧去哄,殿下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要了,什么都不顾地追到了边境,原本只打算见那萧萧一面的,可是见了萧萧,却再也放不下去了,在那个萧萧养伤的时候,殿下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就跟他们说:“我不想回去了,我也回不去了,真是我的孽障,我只能对不起皇姐了。”

  可是,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那个萧萧会这么放荡,一边哄着殿下,一边和别的男人勾连,竟然还把殿下最疼爱的弟弟十殿下都给骗了,为什么,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殿下,殿下一颗心都在她身上,为何她要这样对殿下?

  殿下又昏昏沉沉睡了,这两日天气终于开始转暖了,黄昏的时候,殿下一醒来便皱着眉头,问的第一句仍是:“萧萧上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么?赶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花锄恐惧地低着头,不敢看殿下,也不敢回答,墨竹端着碗粥进来说:“殿下,该吃饭了。”

  殿下那晚受打击,硬生生憋成了内伤,需要好好调理才行。

  殿下眉头拧得更紧,撑着身子尝了一口,满怀希望地问:“萧萧回来了吗?”

  墨竹手一抖,垂眼,随后镇静地回答道:“殿下先喝粥吧,她还没回来呢。”殿下“哦”了一声,扁着嘴巴喝完粥,有了力气就跳下床翻出那绣了一半的牡丹,殿下从小习武,并不会刺绣,可是回宫后跟着宫人学刺绣,这几日一直背着萧萧偷偷地在绣这个,殿下说要给萧萧做个胸衣,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什么,脸羞涩得通红,眉眼含笑像个孩子。

  殿下很喜欢粘着萧萧,从前是他和墨竹照顾殿下的起居,可是自从殿下和萧萧好了以后,从头到脚都是那萧萧打理,殿下像个孩子一样地撒娇,一刻也离不开萧萧,有时候甚至无理取闹,只有他们知道,殿下对萧萧的爱渗进了每一滴血里,没有任何退路。

  殿下背地里总半是欢喜半是骄傲地和他们说,若哪一天萧萧敢对别的男人动了心思,他就杀了她。殿下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分明是受妻主宠爱打情骂俏的年轻夫郎,眉飞色舞间一脸的喜悦和满足。那时的殿下,是很快活的。

  可是如今却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殿下醒来却以为只是做了场噩梦,还等着萧萧回来。瞒得了今天,瞒不了明天,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萧萧再也不会回来,那时该怎么办?

  花锄不敢想,也想不出来,墨竹已经和凤翔她们联系上,很快她们便会来接殿下。

  天黑了,萧萧还没回来,殿下拿着篷箍绣不下去了,不时地抬眼张望门外,后来不耐烦地放下活计,天黑透的时候,殿下焦躁起来,不停地问萧萧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墨竹去照顾十殿下了,花锄垂着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不敢落下来。夜半的时候,殿下安静下来,一个人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屋外有点动静就不安地坐直身,眼巴巴看着房门,等那个美丽的女子像往常一样地推门进来,眉眼弯弯地笑:“江月,我回来了!”

  花锄望一眼房门,也希望那个人真的就这样推开房门进来,如今,无论她做过什么,殿下只怕都会原谅她的吧,只要,她还在这世上陪着殿下。

  天明了,殿下也睁着眼望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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