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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尹大人可是当真决定要来趟大胤的浑水,即便再回不到首尔也是在所不惜?”

  “丞相言重了。”尹世哲为何要这样帮我们,皇甫闻人那个老狐狸连谋反的心都有了,还会在乎多杀一个外使吗?即便今日还要顾忌尹世哲外使的身份,但难保他朝不使些阴谋手段,他原本是个局外人却这样被牵连其中,而此刻的我也是内疚不已:“尹大人的好意菀郁心领了,只是大人万万犯不着为了我们而与皇甫丞相结下梁子。”

  “你们赶紧起来吧,夜凉跪久了怕要伤着膝盖了,早些回宫吧。”他自顾坐于廊下,想是有话要说吧,我与小蛮也在另一侧坐下,他抬头望月,今夜的月却如柳眉一般细细弯弯的挂在天边,“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无论朝堂或是后宫,无论大胤或是东越。我只是不喜欢皇甫丞相,又不想他伤害了婕妤你。”

  “恐怕尹大人的这份随性是要惹来大祸的,当真值得吗?”

  “嗯~”尹世哲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笑得像孩子一样,“这是鄙人代表东越百姓在保护婕妤娘娘,乾兴元年那场帮助东越抵御扶桑鬼子的仗,正是婕妤的父亲赫连将军指挥的,虽然说做出这样决定的是大胤的皇帝陛下,但决策者与冲锋陷阵的人毕竟是不同的吧,在东越百姓的心中赫连将军才是真的英雄,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只是我却不懂为何他最后还会把你送入皇宫。”决策者与真正冲锋陷阵的人是不同的吧,不知是他的坦诚又或是什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也真真要佩服他的勇气,原来他会在半路杀出来是因为看多了东越皇宫的纷争,而又担心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便一路跟着。而这一切也正是因为当年是爹爹带给了他们安定吧,因果是有循环的,而对眼前这个尹世哲,我却着实欣赏他的坦诚。

  “爹爹也是不想的,只不过君命难违吧!”我们相视而笑,在他面前我竟可以这样轻易的卸下所有防备,揭去所有面具,这样的感觉却反倒叫人心安。

  幸而扮作外使仆从这件事早已是请示过景桓的,否则还不知传到他耳朵里时,又是怎么个版本。

  初冬,难得的艳阳,昨夜睡得很沉以至晨间险些误了给皇后问安的时间,来凤殿园内的寒菊依旧勉力盛开着,但不知何时也会随着西风而凋零。在殿内看到宸妃的时候心情有些奇怪,兴许是想到了昨夜在回廊被皇甫丞相拦下,必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主意吧。不知不觉在皇宫呆的久了,突然觉得原来她们也是悲哀的,或者悲哀的不仅仅是她们,也包括我吧。

  “菀婕妤昨夜歇得可好?今日看来倒似有几分憔悴。”皇后关切的问道,她看来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甚至在景桓眼里还有些软弱,其实皇宫中发生的事她又有几件是不知晓的呢,想必昨夜在回廊发生的一切也必定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吧。荣皇后那件事,使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温婉的皇后来。

  “承蒙娘娘垂爱,菀郁近来只是有些失眠,待太医开几贴安神药想必就无大碍了。”发现自己也越来越虚伪,不自觉的也带起了各式各样的面具,或者正如荣皇后所说的,我们只是怕死,只是为了自保。

  今日的宸妃倒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但这个不说话的时候却比说话时显得更阴险怕人,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皇后便嘱了子矜自后殿捧出一个个精致的锦盒:“此番东越使臣远道而来,带来许多东越当地的稀罕物,皇上体恤妃嫔们尽心的伺候,便将这些小东西赏了下来,子矜去奉给各位妹妹吧!”惟独我与余芳仪的锦盒是缎红色的,打开锦盒里头盛着的是一根水晶簪子,晓华那里也是一样的,而其余那些盒子里装的无非就是些普通的水晶镯子,只是在场妃嫔之中,独独宸妃没有接到锦盒,她也在极力掩饰着狐疑的神情,仍如一座石像般坐在那里。

  “为何宸妃娘娘没有皇上的赏赐呢?”说话的正是晓华,她在晋为芳仪之后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加之她与宸妃素来是有仇的,夺子之恨不共戴天,然而此时她却装作一副为宸妃抱不平的模样,我倒真心佩服她几分。

  皇后笑着又命子矜往内殿里取出一个长长的锦盒,单是这锦盒的手工制作便比我们这些好了不知几倍:“皇上又怎会忘记兰妹妹你呢,这些时日来妹妹你协理六宫也替本宫分担了不少,这些皇上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而这盏琉璃琴便是皇上赐了于你的。”子矜将锦盒递到宸妃面前,宸妃若有所思的打开锦盒,在锦盒开启之时众妃嫔的眼球也被盒中之物所牢牢吸引,是啊,这样的人间至宝又有谁人不爱,纵然是见惯了稀奇珍宝的宸妃,面上也露出惊异之色。只听皇后接着道,“据皇上说,此琴乃为东海海底一种叫做玳瑁的生物的鳞甲所制,本宫也只在儿时的传说故事中听说过此物,玳瑁鳞又称‘十三鳞’,玳瑁可存活上千年,其鳞甲更是晶莹剔透且万年不朽,恭喜妹妹获此至宝。”

  闻言宸妃更是起身向皇后道谢,皇后笑得很灿烂,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样好。虽然当日也曾见到尹大人将此琴呈现给景桓看,然而却不曾近距离看过,老实说对那琴我也是喜欢的,于是也凑了上去往锦盒内看去,虽说盒中的琴仍是晶莹剔透的,然而我总觉得与殿上看到的那一张有些不同了,似乎比之之前看到的那张色泽更偏黄了些。

  “太后娘娘早前听皇上已将这样一张天下无双的琉璃琴赐给了兰妹妹,也起了兴致欲在今夜于太后殿设宴,届时也想一睹佳人配宝琴的景象,众位妹妹们也一道来吧。”皇后不清不淡的说道。

  “姐姐说笑了,槿兰琴技不精恐扫了太后的兴,听闻菀婕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臣妾倒是可以将琉璃琴借出。”这个蠢女人,难道不知道这是他们设的局吗,只是枉她自身难保时还想着要拉我下水,我相信皇后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皇后的自作聪明是否也一早落入了景桓的网中,只是没想到太后也会这样配合,是巧合还是说他们之间太有默契,唉,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张好琴,对景桓来说这样的宝物在江山面前便是轻如鸿毛了吧。

  “菀婕妤虽是琴棋书画俱精,可又怎及得兰妹妹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呢,妹妹就勿再推辞了,太后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兴许是皇后说的最后一句,太后的脾气,的确太后决定的事除了赐死陆昭仪之外,便再无更改过。

  望着宸妃与那个小心翼翼捧着锦盒的婢女远去的身影,连我也不由得心中为她们一叹。这稍一停滞,却恰好迎上后来的玉姐姐,她的起色看来好了许多,她在一天天的振作起来,这也正是我想看到的,原先那个期期艾艾的玉贵人也是不复存在了吧,见我向南边眺望,她轻声道:“人各有命,她能得此宝琴还不是皇上因为看着皇甫丞相的面上,妹妹又在叹些什么?”

  “可惜啊,我只是可惜了那盏琉璃琴。”话一出口我便立刻意识到失言了,若叫宸妃的耳目听了去岂不是破坏了景桓设的局,幸而只是在玉姐姐面前。

  “可惜?是何缘故?呵呵是因为这样一张人间至宝竟跟了这样的主子吗?我倒是为盼夏那丫头可惜,在宸妃面前当差怕是更要加倍留神了。”我长舒一口气,庆幸姐姐也并未对我的那句失言再追究下去。从来宸妃身边都只小路子一人伺候着,极少看她带着盼夏出来,但盼夏这个名字却是听过的,听小蛮说盼夏的爹爹似乎是在吏部当差,而盼夏原本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着,太后却因喜静不想太多人在身边伺候着,便将盼夏指到了承禧殿当差。宸妃自然是知晓太后的用意的,只因为是太后的人却又不好下手,盼夏的处境虽叫人担忧,却也是无性命之忧的。

  今夜的太后殿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景桓你终于是不想再忍下去了吗,只可惜那个亲手将皇甫槿兰推入地狱的人不是我。

  夜未央,惨白的月弯弯挂在天边,我倚靠在门旁还是会想起碧儿,她的身影总仿佛浮现在眼前,内务府移了大片的梅花来园子里,我时常穿梭期间,想着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与碧儿偷偷溜出府院,去城西那片林子赏梅,而今梅花依旧故人却离我而去,甚至连梦中都不得相见。那么今日我便用我的眼睛,去替你看清承禧殿那位的下场吧!

  太后殿内一片灯火阑珊,席上众人虽是相交甚欢,但想必也是各怀鬼胎,作为这场戏的主角,宸妃却迟迟未见登场。往常遇上这样的宴席,些许年轻的妃嫔便会跟皇后告假,毕竟有太后在场,太后一向最注重妃嫔们的举止,而她们心中也清楚,即便是缺席想来也无人会追究吧,但若是在太后面前有失礼之处则是得不偿失了。只是今日却大为不同,或许都是嗅出了空气中的异样吧,妃嫔们来的却是格外齐。

  皇后一边与太后聊着,一边又时不时的望向门外,晨间才将琉璃琴赐了给宸妃,晚间就想下手,他们怕的也是夜长梦多吧。却正在众人盼着宸妃到来时,小路子却是先来到了太后殿:“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小路子有要事禀告。”

  “小路子你来得正好,缘何你家主子这许久了还不见来,太后娘娘可是等了有些时候了。”皇后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知道即便宸妃知道了真相,却也总不好忤逆了太后的意思,这本就是进退不得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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