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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突然,一种整个人被贯穿撕裂的痛苦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想叫,却被人堵住了嘴巴,想逃却逃不掉,只能用两只手死命地抓着身上人的肩背,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她忘了那是皇上,是她不可冒犯的人!

  奇怪的是福临竟没有呼痛,只是把头埋在清如的颈窝间,深深地埋着,身体依旧不停地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身体最深处。他不是在惩罚这个虚荣的女人吗?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堵得这么难受,他怕,怕这种陌生而又无法掌控的感觉!

  眼泪,从来都是弱者的表现,而女人的一生总是离不了眼泪,一颗颗破碎冰凉的泪珠从她紧闭的眼角渗出,濡湿了面颊,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断了所有的幻想。

  她的情再深再真又怎么样,福临是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皇帝,他根本不屑要她的情!

  如果……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就好了,那样就不会有解释不清的误会,她也不需要在这看不见底的后宫中挣扎……

  平凡夫妻,往往更能成就一世不移的恩爱……

  这是她昏迷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望着被自己折磨得昏过去的清如,福临突然低低叹了口气,目光说不出的深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弱女子,只是因为恼她贪慕他皇帝的身份吗?贪慕他身份的女子身边不知有多少,为何偏是对她这般难以释怀?想了许久,终是想不明白,起身披了衣欲离开,临行一眼瞥见她满脸的泪痕,不由心中一软,俯身轻轻地在她脸上吻着每一滴泪水,动作是那么的温柔而又怜惜,如对待自己至爱的恋人那般。

  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她没看到……

  他也没察觉到,只是单纯的温柔着……

  也许,若干年后他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吧!

  当清如被负责的嬷嬷叫醒的时候,福临已经不在寝宫里了,只觉浑身酸痛,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身上到处都有红红的印子。

  那几个嬷嬷可不管她难受不难受,其中一个伸手从清如的身下抽出了垫在床上的白布,上面那团还没干涸的血迹看在清如眼中说不出的刺眼,而嬷嬷则是一脸满意地收起白布。

  另一个嬷嬷则端起红漆盘中一碗墨黑的药汁,不甚恭敬地对清如说:“如贵人,请用药吧!”她们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仗着资格老,常常不把不受宠的小妃子看在眼里。

  “这是什么药,为什么要给我吃?”清如直觉那碗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药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皇上有旨,如贵人不得留龙种,还请如贵人自己服下这药,不要让奴婢们动手!”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药不论她愿不愿意都必须要喝,因为这是圣旨。

  清如听后倒是不哭也不闹,她默默地撑起疲惫的身子下了床,薄薄的被子裹在她柔软的娇躯上,赤足踏在那青石砖上,凉意刹那间流遍全身,明黄色的被面在她身后盛开如花!

  一步一步像是走了几百年那么久,她静静地凝望着紧闭的宫门,侧耳倾听,外面似乎开始在下雨呢,“滴答”声由小渐大。自小她就喜欢夜雨,记得在家时她最喜坐在窗口望着雨中的世界出神!

  忽地,她仰首一笑,如百花齐放!

  “嬷嬷!”带着笑意的声音此刻听来缥缈得叫人发虚。

  “如贵人有什么吩咐?”等候着的嬷嬷们猜不透清如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时倒也不敢放肆。

  清如转过脸来道:“把药给我,我自己喝吧!”原来这偌大的皇宫中,当真容不得一点真心,药虽苦,无奈心已冷,自是感觉不到那份苦了。

  (3)

  顺治十四年的春天是个多事的春天,就在清如侍寝的第二日,也就是十四年三月十七,承乾宫传来了皇贵妃有孕的喜讯。除了福临与董鄂香澜是满怀欣喜的期待着这个新生命的降生外,其他人皆是各怀心思。

  三月二十八,皇贵妃父鄂硕病故,听闻此噩耗皇贵妃悲恸过度,险些流产。

  四月初九,索尼长子噶布喇,在下朝回府途中遇刺,不幸身亡,至此,索尼身边仅剩次子索额图一人。

  获知消息的当晚,清如跪在佛像前彻夜祈求,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为兄长做的事!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五,也就是端阳节,在民间家家户户到了这一日都要喝雄黄酒,吃粽子,在宫中也不例外。御膳房早早就备好了各色粽子,选用的都是上等糯米,里面嵌以豆沙或蛋黄之类的材料,然后外面再包上晒干的竹叶,只等到了这一日便上笼蒸了送至宫里各处。

  负责送膳的太监中有一个是新来的,他见前面的人过承乾宫而不入,不禁有些奇怪,悄悄问了旁边年长的太监才得知,自皇贵妃有孕后,她的膳食就不再由御膳房负责,而是专门抽调了几名经验丰富的大厨入驻承乾宫,由他们专门负责皇贵妃的饮食。小太监听了后咋舌不已,皇上对这位皇贵妃还真不是普通的宠爱啊!

  此时的董鄂香澜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子,掩在衣服下的肚子已有些凸起,不过行动还算方便,只是近些日子嗜睡得很,常常睡到卯时才起。

  这日她正在梳洗,有人来报,说是贞嫔在外面求见,她心中一喜,匆匆梳洗完便快步出了寝宫。要说这宫里,她除了福临外就只有贞嫔这么一个亲人,自然对她格外地重视。

  到了厅里,果然见贞嫔在饮茶,后面站着她的两个贴身宫女,间儿和辰儿,间儿的手中提了个小篮子,辰儿的手中则捧着个青底蓝纹的瓷罐。

  见董鄂香澜出来,贞嫔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行礼,“贞嫔见过皇贵妃!”

  董鄂香澜不悦地拧起了眉,“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我姐妹间不要这么多礼,你总是不听,莫不是你不拿我当姐姐看?”

  “哪有,哪有,做妹妹的向姐姐行礼乃是常理,并不是说您做了皇贵妃我才向你行礼的呀。”贞嫔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极是了解,知道她是不希望因着她的身份而使两人陌生了,所以赶紧出言解释。

  董鄂香澜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这个妹妹啊,自她十四岁入宫以后,姐妹俩已有三年未见了,自她们在宫中相聚后,每一次她总要行完礼后才肯与她叙话,怎么劝也不听。

  “香浔?香浔?”

  贞嫔不知在想什么,竟没听到董鄂香澜的叫声,好几声后才反应过来,略带点茫然地问:“姐姐,你是在叫我吗?”

  董鄂香澜吃惊地睁圆眼道:“妹妹你在想什么,莫不是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谁说不是呢,自我进宫皇上赐我贞字开始,就再没人唤过我的本名,日子一久,连我自己也快忘了还有这么个名字。”贞嫔露出回忆的神情。

  “香浔!”董鄂香澜有些心疼地唤着。

  “姐姐你还是叫我妹妹吧,这样听着更亲切些。”贞嫔似乎不愿再听到这个名字,略有些急促地说。董鄂香澜虽不理解,但已习惯了由着妹妹的她还是点头答应。

  贞嫔走到董鄂香澜面前半蹲下来,用带着护甲的手轻轻抚摸着她不大的肚子,半晌没说话,董鄂香澜正想开口,突然听得她轻轻地说了句话,很轻,听不真切,似乎是说了什么孩子的话。她也不细究,静静地捋着贞嫔旗头上垂下来的殷红流苏,就像小时候那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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