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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阿玛怎么了?”听到父亲的消息,清如心急地问道,连礼数也忘了。幸而佟妃没有挑她的理,继续道:“听说,近日子索大人一直抱病在床,多日未曾上朝。”

  清如默然不语,她知道阿玛是因为她,也许阿玛已经找皇上力争过了,只是皇上……那个年少气盛的皇上,怎能容别人左右他的思想,莫说是他,只怕太后的话也未必有用。

  “其实你这样也未必不好!”佟妃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待要再问,她已经回过身对贞嫔道,“妹妹,时辰不早了,咱们去畅音阁听戏罢,悼妃和恪嫔怕已等急了。”

  贞嫔应了声好,二人领着宫人转身要离开,清如等几人忙欠身道:“恭送佟妃娘娘、贞嫔娘娘!”

  不想走了几步,佟妃又回过头来冲舒蘅道:“舒答应,这几日你有没有去看静妃啊?”

  一直在担心会不会被马佳依云连累的舒蘅,看到佟妃要离开,正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想还是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静妃娘娘事务繁忙,臣妾不敢去打扰她。”

  “是吗,本宫刚刚在皇后那里还遇到了静妃,她似乎很挂念你啊,你要是有空就多去陪陪她,怎么说你也是从她宫中出来的。”

  舒蘅以前是静妃宫中的宫女,静妃性格骄纵蛮横,与福临不和,受了他的气,就拿宫中奴才们出气,当皇后是这样,被贬为静妃后还是没什么改变。

  舒蘅昔日没少挨她的打,后来她设法得到皇上青睐,一夜承恩后升格做了答应,这才逃出了她的手掌。不过因为这事,静妃对她恨之入骨。

  “谢娘娘教诲,臣妾以后一定会多去去的。”舒蘅唯唯诺诺地应道。

  佟妃这才笑着与贞嫔一起离开,留下清如与日夕面面相觑。

  这一日,是顺治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八。

  第八章 贵人

  (1)

  大年初一的清晨,宫中每一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对于那些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奴才,还有那些整日里除了想方设法讨皇上欢心外便没什么事的妃子们来说,过年是一年中难得几回的开心日子。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太后的万寿节和皇后的千秋节。

  按宫里的规矩,初一那天,皇上皇后还有宫中大大小小的妃子,不管身份高低,都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贺岁。并且那一日的午膳晚膳都要在慈宁宫用过,意喻新的一年和睦顺心。

  重华宫的寂静与宫中那种热闹的气氛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没有人肯踏足这里,即使偶尔有太监宫女路过,也不愿在此停留片刻。

  反正闲着也没事,趁着天气尚好,小福子与小禄子用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拿着扫帚一点一点地扫着宫院里的积雪,这雪要是不及时扫掉,等结了冰,就会滑倒走路的人了。

  屋中,子矜手把手地教绵绣与绵意剪福字还有窗花,旁边放着个暖手炉,谁冷了就握在手里暖一会儿。

  剪窗花原也不难,只需准备了纸,画了样,然后依样剪出来就行了,可一些窗花里面线条极细,很难落剪,往往一不小心就给剪断了。

  忙活了半天,绵绣总算剪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年娃来,她乐呵呵地跑去贴在窗上,借着这些窗花与福字,重华宫总算也透出了一丝喜庆。

  经过几个月的调教,绵绣她们干起活来已经很利索了,这碧琳馆基本都是由她们几个负责打扫的,子矜和子佩主要负责打理清如的饮食起居。

  重华宫的冷清也并不全是坏事,这四个新进宫的奴才,没有学会宫中奴才们普遍都有的势利,在子矜她们的言传身教下,对主子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同样的,清如也从未责打过她们。进宫当奴才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既然这个可怜已经无法避免,那她至少不要让它再加剧,其实她这个做主子的也不见得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当所有人都将重华宫遗忘在脑后的时候,有一个人却牢牢地记着它,正确地说,应该是记着住在里面的那个人。

  承乾宫在东边,重华宫在西边,中间隔着几座宫殿,所以从承乾宫这里其实是望不到重华宫的,但福临依然望得聚精会神,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清如听到那道口谕时的表情,想必是精彩万分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这一世,他已经寻到了能与他灵肉相契的至爱,至于那个贪心又爱慕虚荣的女人,就让她在那座牢笼中看着自己慢慢变老吧,这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福临也说不清,为何自己会如此厌恶清如,虚荣的女人他不是应该早看多了吗,怎么还会为她生气?

  尤其是在看到那首诗,得知她也如其他女人那般贪心之时,心中那份怒意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他恨她,没有理由的恨,所以在她进宫后用尽一切办法折磨她,封她为最低等的答应,赶去没人住的重华宫,甚至命人暗谕内务府克扣她的宫用,这一切不顾后果的举动只因为他恨她,他要她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这样做的结果是不仅皇额娘,连索尼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也开始对他不满,称病不朝。这一切都让他颇有压力,不过还好,他有香澜,有她这朵温润如玉的解语花在身边,只要看到她,任何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皇后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她的,要不是皇额娘反对,他早就废了那个没用的皇后,反正已经废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不过没关系,将来有一天,他会将皇后的凤冠亲手戴在香澜的头上。

  想着想着他笑了起来,与天下所有想到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一样,笑得无比幸福。

  再回看重华宫,清如已经打扮停当站在外间,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在那里想必能见到福临吧?君心难测,既不能得其宠,看看他也好,让记忆中他的模样再清晰一点,也许未来的几年、几十年,她都要靠记忆度日。

  清如不经意地摸着耳下戴的那对玉耳环,坠子是一对极为难得的羊脂暖玉,触手生温,她冰冷的心正如这玉般逐渐生温,她要的真的不多……

  答应所能穿戴的服饰、首饰实在是很少,且不说旗服是最简单的样式、最普通的料子,连绣花也只是小小的几处,旗头上只能带单层的绒花,簪子不得超过两对。

  遣了子佩去内堂拿斗篷,正等着,忽闻宫门处有脚步声,抬头看到一个太监正大步走进来,清如认得他,是福临身边的太监。

  常喜进了屋,也不多话,直接宣道:“皇上口谕,如答应跪接!”

  等子佩取来斗篷的时候,常喜已经走了,除了清如木然地望着宫门外,所有人都低着头。子佩抖开斗篷为清如披上,正系着带子的手突然被清如按住。

  “咱们不用去慈宁宫了!”声音平静得有点骇人,子佩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地问了声为什么,清如什么都没说,依旧那么直直地盯着外面,

  只是握着子佩的手猛然收紧,勒得她生疼,子佩从不知主子的力气竟然有那么大。

  恨意,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出现在那双眼中……

  福临,你究竟要迫我到什么地步才会满意?

  第二日,太后传来懿旨,要清如前往慈宁宫见驾。

  孝庄太后终于按捺不住要亲自插手了,毕竟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2)

  慈宁宫常年弥漫着檀香的气味,檀香又被称为佛香,最是能安神定魄。

  清如还没来得及拜倒就被一双柔软的手给扶住了,“罢了,不用多礼,让哀家看看你。”一向以严厉著称的孝庄难得的露出了慈祥的一面。

  清如应了声,怯生生地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慈祥的中年美妇人,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老的痕迹,有的只是成熟。

  看了半晌,孝庄点点头,挥手让奴才们退下,只留下苏墨尔一人在旁边伺候着,她拉着清如的手在椅子上坐下。

  “你比刚来的时候可瘦多了!”孝庄抚着清如消瘦的脸颊叹道,眼中颇有几分怜惜。

  “太后您见过我?”以前清如总听人说当今太后是如何的厉害,如何的有本事,而今终于亲眼见着了,想不到她对自己如此和善。

  孝庄笑笑道:“是啊,你们刚进宫的时候,我曾远远见过你们,那时的你,可比现在胖多了,也没这么憔悴。”

  清如低下头,黯然盯着自己的鞋尖,她有什么理由不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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