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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苏离离小声疑道:“佛祖不是这么说的吧?”

  木头出手如风已点了“老板娘”全身十二处大穴,笑道:“佛祖说的我不知道,有一个典故叫请君入瓮,不知大姐知道不知道?”

  “老板娘”一落井底,眼中便生出极大的惧意,骂道:“和尚!你怎的又来搅老娘的事!”她叫着,苏离离便扯她的腰带下来,又缚在自己与木头的腰带上,连成一条绳子,一端系上自己手腕。

  十方四顾屋中,不见绳索,淡淡应道:“你扮得如此像苏施主,我怎会相信你就是个寻常民妇。我跟了你到这里,蹲在附近五日,你同伙昨日扛了个大麻袋进来,我还不知道是谁,今晚看了半夜才算把这出戏看明白。”

  他纵身跃上房梁解下方才“老板娘”假扮苏离离吊在那里的绳子,房屋低矮,统共也只两丈长。落回地面,忽又想起来,道:“哦,你那位阎兄人中龙凤,贼走不空手,还伏在外面草丛中呢,只不过是死的了。”

  往下对木头道:“绳子不够啊。”

  木头道:“先扔下来再说。”十方依言扔下了绳子,苏离离接住,又结在那三条衣带上,约有四五丈长了。

  “老板娘”不想栽了这样一个跟头,又气又急,“和尚……可你当时信了我的。”

  十方细心解释道:“我当时没信,做我们这一行,没有上面的命令,自是不能打草惊蛇的。你看了那条子上的字,自然会去告诉你主子,你主子派去铜川的人自然都被我主子捉住了。”

  当日十方回禀祁凤翔道:“那家客栈的老板娘极是可疑,事后回过一次客栈就沿官道西行而去。”

  祁凤翔问道:“她会是谁的人?”

  十方道:“如今在这一带,是敌非友的,只可能是赵无妨的人。属下已令人沿路盯梢。”

  祁凤翔斜倚在坐椅的扶手上,默然读了三遍纸条子,略换了换姿势,抬眼问十方:“然后呢?”

  忽然极低极低的一声响,似金石叩响。“老板娘”大骇,以致牙齿打颤上下磕响,大声道:“废话少说,快把我们弄上去!快!”

  那陷阱极深,一般绳索不抵用。十方已屋里屋外找了一圈,四壁徒然,无甚可用,连根竹杆子都没有,显然这伙人根本就没打算让木头再出来。十方当机立断,蹲下身便撕衣裾。

  木头将苏离离结的那条布绳的另一端系在自己左腕上,生死已连在一起。两人默然对望,心中忽的变得一片明净,既不慌张也无惧怕。未及说话,一股腐臭之气从那洞眼里冒了出来,苏离离一闻险些做呕,“老板娘”已尖声叫了起来,水声汩汩而来,黑色的液体从那洞眼里冒出。

  木头也无暇多想,深吸一口气,提起苏离离拔地而起,一跃十丈有余,仰头看见出口不过四丈,无奈力道已尽。他就半空之中运力于臂,将苏离离猛地一抛,苏离离兀自向上飞去,木头却更快地向下堕去。

  苏离离眼见飞到了井边,手腕上布绳绷直将她一拖。她右手够到地板边缘,一抓之下不及自身重量,又复向下堕去。木头已运起全身内力,身如鸿毛还轻,苏离离一抓之力虽弱,却足够他借这微薄之力腾起,两人空中交过。木头够到地板,一跃而上,左手一提。

  苏离离身在下坠之中,手上布绳一带,她被拖着向上,片刻之后,落入木头怀里。这番险胜,死里逃生,二人跌坐在地板上抱成一团。原来他二人手中布绳有限,却是将苏离离缚在绳上,当作了飞爪索的爪头,抛上去只须抓住一点,木头就能借力而起。他站到了上面,便能轻易拉起她来。

  这番动作抛接,需拿捏配合得分毫不差,若是任何一处错了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两人便是练一百回,恐怕也只有一两回能成功。他二人未经演练,一逞而成,如今坐在地板上反十分后怕起来,苏离离瑟瑟发抖,抱着木头终于哭了出来。

  二人跃起之时,十方看准了方位伸手去拉,却因布绳绷直,苏离离未能跃到地板上,只在那地板边抓了一下,十方握空。待得木头跃上地板,到苏离离被他拉上来,转息之间,生机乍现。十方不佩服都不行,对着两人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到池边。

  那化尸池里老板娘已没了声气儿,口眼大张似万般惊恐,整个人却像薄薄的一层浮在那黑水之上漪动,又像煮软的粥,时不时冒一个泡来,渐渐被煮粘了,融在水里。恶臭扑鼻而来,陈尸腐肉般恶心。

  苏离离并不去看那池子里,拉着木头呜呜哭道:“我的手腕要断了。”

  木头解下她手腕上系着的布绳,腕子上勒出了红痕,有一些脱臼。木头也不说,掰着她手一拉一接,苏离离大声呼痛时已经正好了。木头扶着她站起来,看她眼泪汪汪,抬袖子想给她擦擦,袖子上满是油迹。木头叹道:“罢了,马上赶回军中去敷药吧。”

  说着,询问地看向十方,十方合掌道:“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木头抱拳一礼,牵了苏离离出门。那化尸池中已无尸骸,黑水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旋涡,显然是水又在抽走了。十方临出门时,留恋地看了一眼化尸池,低低叹道:“真是杀人灭口的好东西啊。”径往东北而去。

  木头向西南行出里许,便见道边树上拴着来时的马。他先将苏离离扶上马背,解开缰绳,自己也骑上去,抖缰缓缓而行。苏离离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她用我的流云筒骗你?”

  木头低低道:“是啊,我们本来遇到赵无妨的人马都打了三场了。我就知道她有来历,本是关住她不放,想探个究竟,可是她不知易成谁的样子跑了出来。我实在不放心,只得沿了路追过来,也就这一夜时间来找你。”

  苏离离骂道:“真笨,没见着莫大哥么?我叫了他来跟你说的。”

  木头道:“没有啊,我还没见着他。”

  苏离离“唉”了一声,倚在他怀里。木头忽然一笑,道:“身上都是香油,回去拧拧,能炒菜了。”

  苏离离应道:“那是,还能炒出人肉香来。”

  木头忍了忍,由衷叹道:“你够恶心!”

  苏离离“哼哼哼”长笑三声。

  行到天色将明未明时,前面一带开阔之地,有两人守哨。木头对了口令,径入营地,却见莫大已侯在了那里,见他二人并骑而来,惊道:“你怎么来了?”

  苏离离打个呵欠,没好气道:“等你来,我和木头都让人化成一池子水了。”

  莫大委屈道:“他又没个方向,到处乱打,我寻了三天才寻到这里。路上还遇见了几队粱州兵马。”

  木头一夜奔波也不倦怠,听他一说,精神又振,道:“在哪里?”

  此后两日,苏离离换回男装,索性跟着他行军。木头领兵在梁州之北穿插迂回,游而击之,打散了赵无妨兵马无数。祁凤翔也从西深入撕裂赵无妨屯在北面的兵马,李铿相继从两翼增兵,大军压在正面,徐徐南进。

  赵军惊慌忙乱,不知祁军从何而出,又等在何地。木头也不等粮草,只用轻骑兵,人带三天口粮,孤军深入,抢赵军辎重兵器,既不占城池,也不守地利,打了就走,伤亡甚少。用莫大的话说,这仗打得痛快。雍州以南,梁州以北,四百里纵深,乱成了一锅粥,分不清谁是谁。

  第六日上,木头一天就遇到八股散兵,被祁凤翔从北击溃而来,双方混战一气。傍晚在一座小城外十里扎住,分吃了干粮休息。夜里北风寒彻,木头带了五百人,偷摸到城边。雍、梁之边几十年来少战,城池失修,多不坚固。木头只身摸上城墙,却见哨卫比往常稍多,整肃严明。

  木头潜身蹑行到城门边时,哨卫终于发现了他,两下交手,又能有几人是他对手,须臾撂倒了十余人。然而兵士越来越多,木头急切间脱不开身,只怕要惊动了内城。忽然耳边风声一响,一个上前围攻他的士兵倒地,额上插着一枚袖箭。

  木头跃上一步,一脚踢断了城门尺厚的方木栓,身边又有三人中袖箭而死。一时间暗器迭发,赵军兵士纷纷倒地,木头情知有人暗中帮他,四面一看,混乱中却又没看见人。莫大已带了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进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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