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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苏离离果然有些怒,“这种话你不回,你让我来说。”

  木头半抿着唇,虽未笑,却比笑更多了几分愉悦,“我是想听你的呀。你说一起住那就一起住,你说分开住我可以悄悄来看你。”

  苏离离腾地一下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捞住了抱在怀里。她三分气恼,三分玩笑,伸手捏了他两颊扯着。木头被她捏得皱起了鼻子眼睛,本来下颌的弧度恰到好处,现在扯得宽了三分,鼻子眼睛缩在一起,言缄依从,目露无辜。

  苏离离嘻嘻一笑,松手时踮了踮脚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将他的脸揉了揉,复原了本来面目。木头无奈地看了她半晌,问:“你是不是觉得把祁凤翔害了?”

  苏离离默不作声,手从他肋下穿过,抱了他的腰,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味道,像山林木叶的清香,半晌方慢慢道:“我是跟赵无妨胡编过他,但是他也利用过我;我因之受过伤,他却又救治过我。”她蓦然想起祁凤翔手上的刺痕,心里有些寥落,仿佛又触到了那种孤单和依耐,明知他是鸩酒,却渴得时不时地想喝。

  “木头,我跟祁凤翔互不相欠。只是那段日子城破人亡,我孤身在这世上,是他在我旁边。”她缓缓道,“我要来取天子策,所为有二:其一,天子策是我爹的遗物,不能轻弃,留着又是个负担;其二,祁凤翔志在天下,我把天子策送给他,物得其主,从此他不惦记我,我也不惦记他。你明白么?”

  见他不语,苏离离细细看他,“你生气了?”

  木头摇头,“没有。我在想,你虽说得轻描淡写,可我不在你身边你吃了很多苦。我本该预料得到,但我还是走了。”

  “你自己跑了也吃了很多苦,咱们扯了个直。”苏离离轻笑着。

  四目交投,有些细碎的亲昵厮磨,浅尝即止,却又久久沉溺。木头点吮着她的唇,苏离离心有旁骛,沉吟道:“我一直在想,回京把房子卖了,然后到冷水镇开棺材铺去。你说好么?”

  木头却专心得紧,随口道:“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卖?”

  “走得急,没时间。又怕祁凤翔作怪。”

  “现在就不怕?”

  “现在……嘻嘻,他倒霉了,又有你在,我卖我的房子,谁管得着。”

  “嗯……”木头勉强答应了一声,苏离离捧着他的脸推开道:“我跟你说话呢。”

  木头点头,“祁凤翔是个明白人,就算有几分喜欢你,也不会过于执着。关键在于你要专心地喜欢我。”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一凶,将她瞪了一眼。

  苏离离却笑道:“嘻嘻,你有什么让我喜欢的?”

  他哼了一声,把她用力抱起来亲吻。紧贴着他的胸口,隔着衣料感觉到他肌体的热度和力量,苏离离只觉耳根发热,用力挣开他道:“我们在人家山上做客,你注意体统!”

  木头松了手,苏离离看着他悻悻的神情,大是高兴,手指戳着他胸口道:“哎,你说我的天子策在哪里去了?”

  木头眼皮抬了抬,出馊主意道:“要不让李师爷给你算算?”

  这夜,木头就是耐着不走,苏离离拗不过他,两人只好合衣而眠。她白天爬了山又赶了路,倒在枕头上就睡着了。木头侧在她枕边看着她睡熟的样子,就像他离开那天的眷恋。指尖轻触着她的脸,皮肤细腻柔滑,心里充盈满足。

  早上醒来时,木头不在枕边。苏离离也不知别人知不知道他昨晚在这里,出门遇见莫愁,没见异样,放下心来洗了把脸,吃了碗粥。山上冷,莫愁拿了厚衣服给她,说后山的兄弟们在练武,莫大王拉了木头过去指教,问苏离离去不去看。苏离离问明了地方,道:“我一会去瞧他们。”

  出来后寨大山洞这边,李师爷正抱着一个白瓷小坛,摆一只云停荷叶杯斟着。那酒清澈透亮,甜香扑鼻,循循而入,八分即止。他端起来,啜一口,大是惬意,吟道:“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注)

  苏离离缓缓走到洞口笑道:“眼下秋来冬至,不是这等春光。李师爷一大早的又喝上了。”

  李师爷放下杯子笑道:“苏姑娘啊——,你也知道饮酒赋诗?”

  “也不怎么知道。”苏离离已进到洞内,“这里黑漆漆的,怎么不点灯?”

  李师爷摇头道:“这是仓库,怎能用火!”

  苏离离失笑道:“是我糊涂了。李师爷,听莫大哥说你善卜筮测算,我正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李师爷精神一振,道:“什么事,说吧。”

  苏离离斟酌道:“我有一件家传的东西,找不着了。我想知道它在哪里。”

  李师爷捻着山羊胡子,“唔……找东西,什么时候丢的,五行属什么的东西?”

  “上月二十五发现不见了,属金。”

  李师爷沉吟半晌,打开小桌内屉抽出一张星盘,伏案推演干支。苏离离看着山洞高大空旷,寒气逼人,转到外面阳光底下晒了晒,见一条肥壮的毛毛虫从这片叶子蠕动到了那片叶子;又进来石头上坐了坐,看地上的蚂蚁东探西探寻觅冬粮。

  抬头时,李师爷演算片刻,又沉思片刻,再酌酒一杯,越饮越醉。苏离离忍不住好笑,站起来想说:“算了,我去找莫大哥他们。”

  话未出口,李师爷一拍桌子道:“推出来了!”

  “怎样?”

  “这东西在土上,木下,傍水之处。”他习惯性地摇头晃脑。

  苏离离瞠目结舌道:“就这样?”

  李师爷也瞪圆了眼睛道:“怎么?这还说得不够细致?”

  苏离离哭笑不得,“你总得说个地方,比如梁州还是雍州,在什么人手里。”

  李师爷盯着那星盘看了半晌,赧笑道:“法力有限,法力有限。”

  苏离离耗了大半个上午,颇为无奈,转身欲走,走了两步折又回来道:“李师爷,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的伤心事,只是你本有学识见地,即使怀才不遇,又何必整日把自己灌醉装糊涂呢。人世宽广,自有适意之处。”

  李师爷一楞,往椅子后倚了倚,望着苏离离不说话。苏离离言尽,转身出来,便听他在身后缓缓吟道:“愁闲如飞雪,入酒即消融。好花如故人,一笑杯自空。”(注)

  注:李师爷吟的诗,第一句诗出自白居易《杭州春望》,第二首出自陆游《对酒》。

  原来是个多情种子,苏离离摇头而去。

  回到大寨,就见莫大、木头、莫愁都回来了。莫大笑道:“你去哪儿了,我们等你半天。”

  苏离离端了杯子喝水道:“找李师爷算个事,他耽误了老半天。”

  “哈哈,你找他算什么?”

  “找个东西,我爹留下的一个匣子。”她转头看了木头一眼,木头却正拿水瓮把她喝空的杯子又倒满。

  莫大问道:“什么匣子啊?”

  苏离离也不拿莫大当外人,望天想了一阵,“约莫九寸长,八寸宽,六寸厚的一个乌金匣子,很坚实的。”

  莫大用手比了比,也想了一阵,“很坚实?是不是埋坟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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