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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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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心寒。 你果真早就意图东齐。 念光沉落,我挑了眉,弯唇轻轻一笑,起身倒了杯茶给他。 “我随你回晋。” 他抿唇笑,脸上声色不动,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息微微。指间,茶色澄碧,茶气茵氲。他慢慢饮了口茶,放下茶杯的那刻他眸色忽而一亮,手臂一伸揽我入怀,温暖的指尖自我发上轻轻抚过,唇贴近耳畔来,呼吸温软,话语低柔:“夷光,我不管你答应是真是假,抑或为了其他。但只要你跟我走,给我一年时间便够。一年,我定叫你看清所有人的真心。” 邯郸冰释 次日清晨,雨歇。 昨夜迟风说我昏睡了七日,想晋穆这七日定然陪着我诸事耽搁。竹舍里不大的桌案上堆积的奏折密报满如小山,晋穆皱皱眉,淡声说无法,只得挑灯熬夜阅完。 我原打算研墨奉茶陪在他身边,却不料只坚持了片刻便忍不住趴在案上又睡去。当我醒时,人已躺在竹塌上。彼时窗外天色已亮,房里灯火仍摇曳起伏着,睡前桌案上那些封存完好的帛书几乎全散了开来,那金衣身影却依然稳坐案前,手臂微晃,似笔下正书写不停。 我轻轻下榻,洗漱好后去把窗子打开,吹灭了屋里灯火。 山间空气本就幽凉舒爽,雨后晨曦更是清新美丽,殷红朦胧的光晕衬着郁郁青青的高山,一弯凝彩,好看得宛若有朱桥横空。药居外翠竹箪影,嫩绿的叶子上尚未散去的雨珠闪耀朝霞下,点点晶莹璀璨。暮夏时节,偶尔两声蝉鸣叫自远处飘来,夹入哗哗的瀑布声中别见一分淡缈悠然。 我站在窗前闭眼深深呼吸几下,自觉灵台清醒后正待转身时,睁眸,入目却是那不知何时已然靠近身旁的金色衣袍。我抬头去瞧他,只见那张俊美的面庞上脸色疲惫非常,分明是劳累太久的缘故。 “累了吧?要不要先睡一会?”我柔声问。 他摇摇头,垂眸望着我,目光悠远深邃,静默不语。 “哦,”我随口应着,对望一会,忽地心中一阵直跳,脑中只觉他那双明粲眸子好似能洞察一切般直直看入我心中,我费力地移开眼睛,转身便欲走,嘴里含糊道,“那么,我去给你拿块湿丝帕来擦擦脸,好不好?” “不好。”他拉住我,否决果断,听得我一愣。 “等你师父一回来,我就要带你走,”他轻轻说着,笑意清浅却又不掩心中得意,嗓音因长久劳累而带着微微的哑,双臂绕过来,紧紧揽住了我的腰,我微惊抬头,他的下颚就顺势贴上我的额角来,呢喃声亲密缠绵,“夷光,这次带你走了,我就不会再给你机会逃开了。你记着,是任谁人来要、谁人来抢,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再也不会。” 我全身一僵,听了这话本能地便想要挣扎逃离,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刚要用力扳开时,脑中念光一闪,手下动作顿住。咬咬牙,我颤微着手指小心地抱住他。丝绫轻滑,指下金衣触摸柔软。我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的冷香几分陌生几分熟悉,不断撩拨着我心底那根不安局促的丝弦。 他冷冷一哼,倏然却又笑了,笑声快乐而又满足,听得我心中无故慌乱。 “若我记得没错,自幼时那次救你后,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抱住我。”言词些许惆怅,语气有点迷恍。 我扬了脸,望着他的眼睛,念及过往旧事、眼前新事心中既难忘感激但又愧疚难受:“晋穆……” “叫我穆,”他出声打断我,吻了吻我的脸颊,柔声叮咛,“别的话不用说,从此你是我的夫人,爱恨情仇皆是一体,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任何一句有关道歉或感恩的话。一辈子都不想。” “穆,”我抿唇,难得地言听计从,手指温柔地轻轻抚过他鬓角微乱的发丝,小声试探,“那……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 他勾勾唇角,目色微凉,仰头轻叹一声后,方垂眸看着我,神色不见喜怒:“你说。” 我望住他的眼睛,恳求地:“你我婚事推后一年,可以吗?” 揽在腰间的手臂狠狠收缩,他俯脸靠近我的面庞,眸光冷冽冰寒,脸色隐隐苍白:“上一次你说推迟半年,结果半年后叫我拱手让人,还那般残忍地让我看你随他人长扬而去。若他疼惜你,那我相让无怨无悔。可你如今下场却是如此……”音顿,他深深叹了口气,眸光一软似露柔色,“这次,你又说要等一年。我纵使再自信却也害怕……夷光,你究竟懂不懂?” 我看着他,怔了片刻方缓缓点头,不知觉间眼中有泪雾蒙了上来。我垂首,黯然:“既如此,你便当我没说过。” 他却又叹气,按着我的头靠入他的胸膛,沉吟许久,忽道:“好,只要不是取消婚约,我可以答应。” 我惊喜抬头,眼睛眨了眨,泪水滚落下来:“晋穆……穆,你……” “我只是不想你再伤心,也不想过分强求你,”清凉的指腹蹭到我面颊上拭去了所有湿润,眼前,是他无奈而又爱怜到极致的眼神,耳边,是他柔软微哑的声音,“我既承诺一年让你见真心,自是等你心甘情愿嫁娶方才美满。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心中一动,我凝眸看他,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那条件为何。 “这一年,我不会私自见他,我也不会离开你。”我慢慢道,一字一句,清晰落音。 他目色微闪,浅笑扬眉,淡淡道:“你说的。” 我没有迟疑,重重点头:“是,我说的。” *** 晋穆用过早膳后便与夏惠密谈药庐中,黑鹰骑侍卫和夏廷禁卫重重围拢在外,气氛神秘慎重,紧张得叫人好奇也莫名。 等到东方莫午后回来时,晋穆和夏惠方才出了药庐。一开始两人脸色皆静如秋水,安然淡处的模样宛若闲云飘逸。待枫子兰匆匆上山来接夏惠,与夏惠近身低语几句后,夏惠这才千年难得地面色一变,拂袖撩袍快步离药庐时,冰凉的目色间已有怒气在隐隐翻腾。 一旁,晋穆依然含笑淡然,面色暖暖和煦,好似春风拂面的惬意自得。 *** 竹舍。 我随身没有东西可收拾,仅有一件东方莫带我回来时穿着的那袭绛月纱裙。衣料虽珍贵却不为我所惜,只是它是王叔留给我最后一件礼物,我不能舍弃。如今我穿着药居众人皆着的白衣,发丝束成了高髻,依然作男儿打扮。 刚把晋穆的书简帛卷收拾好,便有黑鹰骑侍卫入竹舍将其捧过拿下山。 我一时无事,坐在桌边静静饮茶,等着被东方莫死拖活拖拽出去的晋穆。 东方莫只说有话要嘱咐,却没想一嘱咐便费去半个时辰,耳中闻得远处隐杂在急急流水下东方莫高声嚷嚷的余音,言词罗嗦反复,语气霸道蛮横,听得我忍不住发笑。想正被他吼着却必然无可奈何的晋穆,我低声一叹,伸指揉揉眉,可怜他何其无辜。 半日,东方莫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渐不可闻。 我想想,起身放下茶杯,回头看去。 窗外,竹林里金衣穿梭飞扬,晋穆好不容易摆脱了拉住他纠缠不休的东方莫往回走,自是一脸的轻松,眼见我看向他,他凝了眼眸勾唇笑起,金衣忽闪,身影跃入竹舍。 他站在窗边不动,我迟疑着,也不好意思挪步上前。两人对望了片刻,他脸上笑意清朗,我却不由得咬唇拘谨。 “师父话真多,对不对?”我瞥开眸光,轻哼一句。 “也不是,他是你如今最亲的长辈,听他唠叨几句,换回一句许我带你走的认可,还有这两瓶救你命的药,很值得啊,”他倒挑了眉毛一副无谓的模样,笑着晃晃手中的琉璃药瓶,抬步走来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将药瓶放入我掌心,拢住我的手指一起握住,“两瓶药丸,一解瘴毒,一解雪莲寒毒,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要是你师父还想揪着我再说个三日三夜,我想我也不敢逃。” 我垂眸一笑,不语,只看似无意地缩回了手,将药瓶纳入袖中。 “走吧,我们回安城。”那温暖的五指又握了过来,指尖交缠,这一次他拉得紧紧,再未留半分空隙容我避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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