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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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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穆挥笔写下一卷帛书塞入竹筒,封存好后,这才拿下脸上的面具,起身走下帅案,坐到聂荆身旁,看着无颜,但笑不言。 无颜勾了唇,声音淡淡不觉喜怒:“穆侯好本事。” 晋穆笑:“怎么?” “汶君入夏不入梁。入夏不见别人,唯见既是夏惠死敌又是夏惠引以为兄弟的伏君,中间还有一个出入进退不得的绛蓉公主来牵制……这等本事,难道还不厉害?”无颜微笑,看似好脾气得很。 晋穆不否认,点头:“承蒙夸奖,不敢。如你豫侯露一手、藏一手的真真假假,穆虽无能,却大概也能有样学样,只论应付,不论本事。” 无颜挑眉:“你这不是应付我,是应付夏惠。” 晋穆扬眸,奇怪:“那你还担心什么?” 无颜悠然笑:“担心你算错伏君。” 晋穆摇摇头,神色明朗:“桃花公子伏君天人聪慧,凭一瓣桃花便可知尽世间事,我自认算他不过。此举不过顺水推舟,至于他有没有动作,那要看汶君的本事,也要看看夏梁之分,在伏君心中究竟孰轻孰重。” 无颜不语。 聂荆叹气,插嘴道:“你们不必再费神这事,其实南疆的鬼马骑兵早已聚集在陇南一带。” 无颜欠身坐直,神色一紧:“你如何得知?” “事实上在汶君入夏前,父王早已派了人去桃花居找过伏君。”聂荆冷冷出声,神色淡漠,宛然不知他这一语定乾坤的威力。 我蹙眉,心中隐隐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伏君此人我曾听湑君提过,只知在湑君眼中,他是个温雅清和、心性柔顺的好弟弟,其他不得知。然而南疆的鬼马骑兵却是名扬天下。马覆铁面,一骑万人,声震南方。据闻此军队作战神出鬼没,战势骁勇彪悍、带着虎狼凶残,人人视死无俱,一旦战,要么血洒疆场,要么凯旋而归,别无第三出路。是以百战百胜,未尝败绩。 鬼马骑兵始创于三十年前南梁不世出的名将景奇之手,景奇无子,而此支兵又为家将,遗言传给了他唯一的女儿。景女嫁梁僖公,本以为鬼马骑兵随之入南梁朝军,却不知此支骑兵世代只听景家后人的指令,纵使庙堂之高的君主,对其也只能远远观望感慨,而永也无法将其囊入麾下。传言景妃逝去二十年前,红颜命散后,鬼马骑兵隐没南疆,从此再未在世间出现过。 只是今日在此突闻鬼马骑兵,听得人震惊的同时,更有寒迫人心的力量。 而听他们三人或紧张或轻松的口气,想来这伏君必定就是那景妃之子,天下间唯一能号令得了鬼马骑兵的景氏后人。 我叹息,心道:天下局诡谲莫辩,若鬼马骑兵当真出南疆而赴梁救国的话,惠公怕真的得烦恼好一阵子。 无颜摇摇头,不解:“动作如此快速决断,不像伏君为人。” 晋穆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了一丝困惑。 聂荆叹气,道:“即便伏君性子再与世无争,却也是梁国的公子。真要他置身事外,怕也难。不过,若要他硬下心肠与夏惠为敌……父王说还得加猛料推一推。” 无颜冷笑:“伏君的死穴只有一个,”语顿他抬眸看晋穆,凉声道,“而穆侯这一料下得及时,已经做到了。” 晋穆抿抿唇,目光一闪,不做声。 我心思动了动,明了。伏君的死穴,该是绛蓉。 *** 沉默一会,聂荆开口问晋穆:“你明日当真要回安城?” 晋穆笑,不答反问:“我若不回,凡羽能下山麽?我若不回,豫侯的计谋能成?你的虎符能到手麽?” 聂荆轻轻一笑,不言,似是思量了一下,方起身站直,自怀里取出一个玉匣,手指轻轻扣动。“铮咛”一声脆响,匣子应声而开,里面存有两卷玉青色的锦书。 “十座城池的割让书,我带来了。一卷在东,与齐接壤;一卷靠北,与晋临界。父王言而有信,国书上玺印已鉴,你们谁败凡羽、谁夺虎符便可取其中一卷回去呈交各自王上。半月之内,待城池臣民安顿好后,你们便可派兵来接手。” 晋穆不动不言,只瞥眸淡淡地望向那个玉匣,面色看似平静得出奇,俊秀英挺的眉宇间却冷寂得如有寒霜重压。 无颜扬了唇,目色一浓,扭过头来瞧着我。 见无人有反应,聂荆奇怪,皱了眉:“怎么?” 无颜低声笑,拉着我的手起身便往帐外走:“我与你盟约不再。那是他的,与本公子无关。” 我咬了一下唇,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无颜伸手掀开帘帐时,身后有轻吟声脆。我回头,恰好看到聂荆拢指合上玉匣,递给晋穆。 晋穆微微侧过脸,眸子横过来,瞅着我。 我拽住无颜的手,停下脚步,轻声道:“明日回安城,你要保重。” 他微笑,点头:“你也一样。” 稀疏晕黄的灯火下,那人的笑颜别样地明媚俊朗,一阵冷风拂入帐,夹雨带湿,吹得眼前光线浮动飘忽,魅惑重影中,那笑容又在顷刻间恍惚得似一逝而飞的梦幻般模糊不清。 我笑了笑,转过身,看向无颜:“走吧。” 无颜披上了斗篷,抱过我,放下帘帐,迅速离去。 我埋首他胸前,心中暖暖,神思骤然安定。 *** 寒夜倾雨。 翌日,雨歇,阳光煦煦明灿。天空散发着水霰过后的清奇高远,碧透得仿佛能让人一眼便能望穿那九重天阙。 帘帐高挑,金色的光芒倏然洒在身上,虽刺眼,却又温暖。轻裘不再,我只穿了一件锦袍,竟也不觉得凉。帐外有高树,枝桠枯寂,笼冠蕴金辉,几只山鸟正栖在枝木上,轻轻啾鸣。 我踏着阳光走出营帐,舒展了下腰,望着远方空蒙而又不失意境的晨间山色,不由得微微一笑。 山下的营帐里稀疏有了人影,我凝眸看了看,才知经由昨日一天,伤兵重患皆已先行回营。脑中忽地想起昨夜晋穆迟迟而归、浑身湿透的模样,我心中猛地一紧,暗道:一日列兵布阵,一夜血战,一日又安排伤员回营,如此推算,想来他必定又是几日几夜没有休息过了…… 正想着时,耳边突然有马蹄声纵腾。我转眸,只瞧见自中军行辕疾驰下山的数十骑,马怒奔,诸人身披的黑色麾衣长长扬起,抬眼望去,乌色离逝如箭飞。 人虽不众,但仅凭这几十人的气势也似能撼动天地,煞气威猛得让人惊叹。驰在最前方的人一身黑绫寡绝,脸覆鬼面,全身带着一股凶狠而又狰狞的神秘。 他要离开了。 我呆然望着他的背影半响,直到那抹黑色绕过山丘不见时,我才抿唇笑,摇摇头,低声呢喃:“此去君别,再见无期。” 脚下一离,转身的刹那,有人紧紧将我抱住。 “无颜,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 头顶,那人的声音柔软而又坚定。 我抬头看着他,他微笑轻轻,漂亮的凤眸里墨色深深,阳光洒入,耀出一瞳玉般的光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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