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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马跃荒野,行至一半路程,天突地飘起了细雨。雨丝绵绵,拍打着我困意正倦的面庞,我伸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润处,一片冰冰凉凉的寒。

  晋穆勒了马缰,转过身,解开那件宽大的金色披风,裹上了我的身子。

  我不安,挣扎:“不要,我不冷。”

  他侧眸看了看我,目色看似冷冷,乌色眼瞳的光泽却清浅明透得厉害,凝视着人时,仿佛秋水荡漾其中,波澜缕缕轻柔,直瞧得人心软说不出话。

  我识趣闭了嘴,转了眸子,不看他。

  他牵过我的手环住他的腰,也不多说话,双腿夹了下马肚子,以更快的速度朝山上晋营驰去。

  我靠在他身后,缓缓,才将脑袋轻轻挨上了他的背,眼帘垂下,口中悄悄叹气。耳畔有嘤嘤鸣响轻作,贴着我脸颊的络璃铠甲,铁锁相击,片片薄凉。

  马蹄重踏,目下尘沾雨,一溅飞离。

  ***

  沿山坡上山,一路颠簸,静寂的气流缠绕细雨,与平日的喧哗热闹不同,二十万兵力如今在外十六万,营帐虽漫山,但除了几拨冒雨巡逻的士兵外,满目望去别无多人。

  风撩帘帐,处处空荡。

  我抬头望了望愈来愈近的中军行辕,心中思量了一下,而后扬了胳膊将手中的金面摸索戴上晋穆的脸庞。

  “夷光?”他收了缰绳放慢速度,突地低声唤我。

  心弦不自觉地抖了抖,我抿唇不应,只将面具给他戴好后,手指垂落。指尖轻轻一滑,划过一处柔软,似碰到了他的肌肤。

  我慌了一下,正要缩手时,他却伸手将我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边。温热的感觉自指尖慢慢传递,渐渐地,那感觉开始滚烫灼人。我烧红了脸,一把将手指自他掌心抽出,跳下马背,低着头快步朝山上走。

  身后他似乎在叹气。

  而后静籁的山间猛闻一声响亮的鞭策声,有马疾驰追风,带着骑马的人,闪电一般自我身边掠过。转瞬的功夫,唯留下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淡淡衣影。

  我顿步,脚下似坠重石,累得我一阵乏力。

  慢吞吞地,我淋雨行路。

  ***

  细雨丝不再,渐化作晶亮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时,不多久我便浑身湿透,山风疏疏密密,只一丝吹来,就可冻得我直哆嗦。

  我抬眸瞧着越下越大的雨,再看看四周无处可躲避的峭石孤壁,心中无奈,正待提气使轻功赶上山时,山坡上却忽地有马蹄声踢踢踏踏。我扬眉,隔着朦胧雾雨看到那个正朝我急急驰来的黑色劲骑。

  而马背上的人……

  我伸指揉揉盈满雨水的眼睛,再望过去时,入目看到了那雪色翻滚的飘飘衣袂,那飞扬湿漉的银色长发。

  我弯唇笑,懒意一起,索性停了脚步坐在路边的大石上静静等他。

  不多久,马驰来。

  他勒了马居高临下地瞅着我。

  我扬眸看着他,痴痴不语。

  两人皆不动,雨水放肆地冲洒身上,一阵风吹,一阵湿凉,一阵冰到心肺的彻寒。我咬牙,身子颤抖。无颜望着我,狭长的凤眸凝了凝,目色暗涩深邃,只是一瞥一凝时,依然风流而又迷人。终于,他的唇边露出笑意,手臂垂下,漂亮修长的手掌落至我面前。

  “丫头,不要让我心疼。”他轻声道。

  我瞧着他的笑容,如被蛊惑般,将自己的手指轻轻伸出,递入他的掌心。

  他拉起我,手臂用力,拽过我的身子跃起,抱入怀中。

  手腕有伤,被他这么一扯伤口又裂,雨水钻透纱巾流入其中,疼得我面色煞白,紧紧咬了唇。

  他也似感觉到不对,忙翻开我的衣袖,看清腕上的殷红后,他冷了眸子,面色骤寒。

  “沙场凶险,在所难免。”我柔柔看着他,低声道。三年战场的经验告诉我他在气什么,但凡我受伤时,他总是这副表情。

  他无动于衷,依然不语,俊面凝霜。

  我转过头,把身子塞入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笑道:“你是不是想继续淋雨冻坏我呢?我好冷,也累。想休息了。”

  “丫头……”他叹息。

  我微笑,摇摇头:“还有一个虎符。给他……给他……给他,就好了。”言罢,我闭上眼睛,不待他再开口,便失了思维,沉沉睡去。

  昏迷中,有人的手臂在我腰间紧紧收缩。

  ***

  醒来时,人已躺在夜览营中的榻上。眼前光线有些黯淡,我侧眸瞧去,但见帐外天色已暗,雨声簌簌。帐里塌侧矮几上燃着灯盏,晕黄的灯罩里有微弱的烛光在轻轻耀动。

  脑子有点疼,我伸手探了探额,触到一片冰凉的丝绡。

  我苦笑,心道:这雨淋得,居然把自己给淋倒。身子有些滚烫,明显是发烧的症状。我捏指拿了丝绡甩开,撑了手臂,费力地起身坐直。

  “无颜,给我倒杯水来。”我出声喊。透过云母屏风我依稀能看到那个在外帐斜身看着竹简的雪衣身影,于是也懒得自己动弹,开口使唤理所当然。

  身影闻声一动,那人扔了竹简,在外帐晃悠一下,而后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我眨眼对他笑。他直直看着我,手上拿着玉色茶杯,俊面含笑带嗔。

  “丫头,敢使唤我?”他恨声,状似咬牙切齿。

  “拿来。”我伸手。

  他无视我的手,只顾走来我身边坐下,一手揽过我,亲自将茶杯送至我唇边。

  有人伺候当然好。我挑挑眉,先自怀里取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嚼下,而后方就着他的动作饮下杯中所有的水。

  药丸沉入肺腑,一阵火烧似的炙灼。我轻轻喘息,看着他:“还要,还要一杯。”

  剑眉紧拧,他无语,面上表情一时无奈而又生动。默默放开我后,他转身出了外帐。片刻后回来,手里捧着一个茶壶。

  我瞪眼。

  他微笑:“跑来跑去多麻烦。”

  我无话可说,刹那只觉胸中的热气愈来愈汹涌,便忙夺了他手里的茶壶,倒水入杯中,狠狠地咽下。

  一连五杯。炙热褪去。

  我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身上热度消减,身子开始轻松起来,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无颜拿走茶壶和茶杯,重新坐下,抱住我:“好些没?”

  “嗯,好多了,”我点头,而后转转眸子,看着他,满心欣慰地夸奖,“你聪明了嘛。不像在竹居那次,找个庸医来给我治病,让我白白昏睡两日。”

  被夸奖的人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的赞语,英俊的面庞稍稍沉下,他咳了咳嗓子,保持沉默。

  我晃了晃手腕,看着重新包扎在伤口的纱布,问道:“你弄的?”

  他不否认:“怎么?”

  我垂了眼帘,偷笑:“这死结打的可真丑。”

  围在肩头的手臂顿僵。

  我反手抱住他,乐得开怀大笑。

  他没奈何地叹气,手指抵至我脑后,语中带笑:“唉,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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