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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侍卫转转眼珠,答:“午后侯爷和驸马去北边军营办事。现在还未回来。”

  我闻言急了,忙问:“这么说他下午没有歇息?”

  “没有。”侍卫言词利落,禀完,抬眼看我时,眸光灵活一动,忽地又出声补充道,“公子宽心,侯爷他向来如此。想当初对敌北胡那群狼兵时,侯爷还曾四日四夜都没合过眼,找地势谋兵策,万事诸备时最后一战便击败了北胡。”

  我侧眸,困惑地打量着他,暗忖:这人废话倒多。

  侍卫笑了,揖手:“属下的意思是如今大战在即,侯爷不把诸事安排妥是不会休息的。”

  我定眸看了看他,心思一动,负手身后,问:“你跟了他几年?”

  “自侯爷还是小公子时属下就是他的亲信侍卫,算算,大概有十多年了。”侍卫掐指,面色迷离一下,似在回忆。

  我笑了,伸手掀开帘帐,道:“你随我进来,我有事要请教你。”

  侍卫慌忙点头,口中连道:“公子言重,不敢说请教。”

  ***

  许是见无人在帐,里外仅亮了两盏灯,烛光有点微弱,随着帐帘被掀起、有风卷入时更是狠狠地晃动一下。我闭了闭眸,突然觉得眼前视线有点昏花。

  侍卫去燃了其余的灯盏,停下来时,我正坐在一旁的椅中盯着他看。眼前光线已大亮,这人的面容映着粲然灯火,显得愈发的清晰和明朗。

  “你方才说你跟了穆侯已十多年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是。”

  我沉吟,拿指尖敲着椅旁案几:“这么说,他后背那道伤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公子见过?”侍卫吃惊,面色突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见便见了,又怎样?反正你都叫我“公子”了,难道还有什么歪曲男女授受不亲的邪念?我咳了咳嗓子,转转眼珠,岔开话题:“他那伤是何时有的?”

  “十一年前,侯爷当时还小,暮春上巳那日在涞水河畔,有神秘刺客欲杀王上,侯爷被人误伤。”

  误伤?我翻翻眼,心中着实佩服这个侍卫的措词。

  “晋襄公十七年,十月初五,公子穆领随军将领秋狩围猎那次你在不在?”我轻轻一笑,稍稍欠身,凝眸望着他。

  侍卫狐疑,想了想,答得小心翼翼:“属下在。”

  “记得见过紫狐那件事麽?”

  侍卫怔住。半响,他笑,垂了眼帘:“记得。”

  我抿了唇,心中逐渐了然。于是我椅背靠后,不再和他废话绕圈子,直接问道:“樊天是你什么人?”

  他抬眼,眸光骤惊。

  我笑了,手指自案上收起,揉向自己的眉尖,面色淡然:“无须惊讶。这很明显啊,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有这么听话的陌生侍卫麽?看来你虽跟了穆侯十多年,他的细密心思你却是一成也没学到。而且……”我望着他的面庞笑,“你和你兄弟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侍卫呆了一下,随后揖手屈膝,欲行大礼:“臣樊阳见过公主。”

  “起来,”我垂手挥了衣袖,而后问他,“你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豫侯来过密函。”

  我点点头,心思在脑中盘旋一下,沉吟再沉吟,我还是微凉下语气,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十一年前穆侯那件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樊阳垂目,眼睛瞅着自己的长靴,粗大的手指紧紧握住了腰侧的佩剑,额角青筋瞬时突起。

  我心中一落,面色暗了暗,厉声:“那事究竟是不是我姑姑命你做的?”

  樊阳缓缓仰首,沉稳漆黑的眸子盯着我,里面情绪复杂而又难言。“上有命,做臣子的不得不从。”

  我冷冷一笑,拿冰凉的目光下上打量他:“可你最后还是手下留情,饶了穆侯一命,对不对?”

  樊阳面色错愕,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慢踱着碎步围着他转了一圈,叹道:“樊阳是吧?你果然厉害,一心二用,一身二命,既奉齐诏,又听晋令。实在是聪明本事得紧啊!”

  樊阳浑身瑟瑟一下,而后跪地,虽是冬日,古铜色的脸颊边却有汗珠滚落。“公主明鉴,臣本要……本要杀了穆侯,但侯爷那时年幼,臣实在是不忍心……”话至痛处,纵是男儿刚强,虎目中也有莹光泛漾,“只是请公主相信,臣身为齐国密探,自然为齐国效忠,此心不二,天地可表。”

  我垂眸看着眼前的人,良久。

  “起来吧。”我弯腰扶起他,无奈地笑,“你以为你这事只有我知道麽?穆侯那么精明,我都能一眼看穿的事,他岂能不知?还有姑姑……”我摇摇头,手指拍拍他的肩膀,喟然感叹,“樊阳樊阳,你能安稳活到今日可真不容易。”

  樊阳擦汗,面色苍白透青,不语。

  我转身,背对着他思量一会,方慢慢道:“姑姑虽为齐国公主,但已嫁与晋王襄公,是为晋国王后。你虽是齐国人,但却是直接听命豫侯的密探,以后她若有何要求命令,能做的且做,不能做的,”我冷冷一笑,目寒,“那就不要理睬。齐晋素来交好,如今齐危而晋援,穆侯和豫侯之间也有联盟之约,你今后身为穆侯的贴身侍卫,虽不要你全心忠诚,但也不得再有害他之心。”

  樊阳点头言“诺”,想了一会儿后,忽又问:“若豫侯有命要……”

  我挥袖打断他的话,声低而冷:“不许胡猜!豫侯有日月之心,君子之道,即便日后或许有可能因某些事与晋隙难,那他也会堂堂正正与穆侯交涉,断不会用这些背后伤人的阴险之术。”

  樊阳笑了,称:“公主所言甚是。”

  ***

  帐外号角声响,细闻下是歇营之令。巡逻的士兵开始执勤,经过行辕时,有重重黑影压上白色的帐帘。

  我一时无话,于是坐下来,斜身靠着椅背,睨眼望着帐侧的地图,若有所思。

  樊阳在一旁静默半响,忽出声问我:“公主,时辰已晚,你要不要用点膳?”

  我撇唇,不耐烦:“我不爱吃北方的菜肴。”

  樊阳笑了几声,伸手指向青玉食案,道:“不是北方的食物。侯爷早上去帝丘城找了会做齐菜的厨子,这些都是特地给你做的膳食。”

  我愣了愣,半天,方自齿间挤出一句话:“他早上去帝丘城就是为了这事?”

  樊阳眸光闪了闪,神色间陡见恍然。他低了头,嘴角一扯,偷偷地笑:“臣听说公主原本是要嫁给侯爷的。”

  我坐直身,看着他,没反应。

  他叹了口气,解释:“臣并非多管闲事,也并非胆大敢过问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过……臣近身侍侯侯爷十多年,真的从未见他如此对待过其他任何人。”

  这话让我听了胸中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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