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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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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不动,手指轻轻扳开我的胳膊,摇摇头,长叹:“你终于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显露武功了。” “是又怎样?”我没好气地回他,弯腰拍去他身上、发上的雪花。 周身寒得像冰块一样,难怪雪花落在身上不融。手指抚过他轻软的发丝时,那醒目的颜色看得我心中一颤,指尖动作骤然停顿,按在那,动不得。“你的头发……”呢喃,心痛。 “白了。”淡淡的笑容,平静的语气,似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我垂眸,盯住了那双冰冷得近乎寂灭的眼睛。 “怎么?是不是觉得不好看?”他左顾言它,抬头,看着我笑,笑容邪肆魅惑,眉眼飞扬时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得意,说不出的快活。只是可惜,落入我眼中的那张面庞,绝美笑颜下,有抹怎样也藏不住的悲凉意味。 纵使世人皆不知,我也能察觉。 我愣了愣,跪坐到他身旁,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让自己身上残留的那一丁点零星的热度去温暖已冻得冰寒的他。沉默许久,我才开口问道:“王叔遗旨是让你继承王位的,对不对?” 他挑了一下剑眉,不答。 “为什么不继位?” 他笑,不慌不忙地反问:“我和无翌,谁继位有什么不一样麽?” 我喉中噎了噎,点头:“目前看来是一样。”齐国亡不亡是就在朝夕的事,的确没有什么可争可计较的。而且就算战退了楚梁大军,执政掌权的那个人,也还是他,只能是他。 他闻言抿了唇,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刹那,后又马上移开,不吱声。 我咬了咬牙,头一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叔逝前,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凤眸瞥过来,目光含了些温度。 “我和你。”低头。虽然那双眼睛是平日里最熟悉的,此刻却不知怎地看得我有些心怵。墨玉般的眼瞳映着湖水浮光,折射出与平素毫不相同的锋芒,暗沉无底间,眸色浅浅却谲然而且多变。让人捉摸不透。也不敢随意揣度。 他颔首,不动声色:“说了。” 我眉尖一蹙,困惑:“然后呢?” 他低眸,目光直视我时,融着雪夜的颜色。或黑,或深邃,或寒。 我被他瞧得不禁一个激灵,手臂不知不觉地自他身上撤下来,眼帘半垂,心中突突直发抖。 见我无措害怕的模样,他却又笑了。笑意深深,蛊惑而又迷人。 半天后,他扶着我起身,展臂环住我的腰:“走吧,回去了。” 言罢不待我开口,他就已抱起我朝岸边直直飞去。眨眼的功夫便落下,双脚着地时,他立即松手放开了我。 “无颜。”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他回头,笑意溶溶似清月之光:“叫我二哥。” 我望着他,大惊失色。 他轻笑,不紧不慢地拿下我攒紧他衣袖的手,拢指握住,拉着我一路朝长庆殿走去。 没有十指相缠的纠葛连心,微微的暖意自他掌心传入我的肌肤,换来的,却是我心底那越来越深的寒意。 二哥? 我茫然看着眼前的人,视线渐渐模糊。 二哥吗? 我摇头,不,你不是。 手狠狠用力握住他。 他惊讶地回眸看我,我却扬了眉直直瞪回去。 对不起,你既然还没有松手,那我就绝不会在此时放开你。 长眉倏地一展,他望着我,眸底升温,薄唇微勾,俊脸上有笑意慢慢浮现。 “你不放?” “不放!” “那就拉紧。记住我不会再回头看了。” “没关系,我能跟住你,一步不落。” 夜色深重,宫灯却亮。雪花飞飞下,那人在笑。 ————————————————————— 雪倾金城,若柳絮飞漫,飘洒了整整五日五夜。寒冬腊月下雪本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场雪大,大到有生在世的齐国人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九陌街巷的百姓聊起时,都把大雪当作了上天对先王薨逝的哀悼。 五日下来,金城内外雪积三尺有余,泗水冰凝,坚冰六寸难融。守城的将士们寒衣加重一倍,换值由原先的六时辰一轮转为三个时辰一轮。饶是如此,因雪大惊人,我随着无颜上城楼察看军情时,见到的不是黑衣盔甲的禁军侍卫,而是一个个由皑皑白雪堆成的雪人。 守城困难,而率兵攻城的楚梁军队也好不到哪里去。楚国位在中原,梁国位在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方,将士大多习惯温热的天气而俱冰寒,如今围困金城一战未打,已是冻得远到奔袭的敌军对着持续不停的雪天叫苦不堪。更兼之他们的粮草受陷途中,据细作回报,两军在饥寒交迫中,高喊班师回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与此同时,夏国已出兵,正自汉水经江陵一路南下,一日一□近梁国都城堰。沿泗水支流上援钟城的梁军水师被困于冰冻的河中,上不得,下不得。北方虽未传来任何消息,但夜览率领的二十万军队扎营帝丘,随时有南下攻陷楚丘进而直逼楚都邯郸的可能。 天下形势,因一场意外到来的大雪而在悄悄发生改变。看似五国兵马皆按兵不动得安详宁静,实则是大战开始前最后的暗流,汹涌中,无论是哪方的随即一发皆能牵动引火线而大乱九州。 战,必不可免。 只是何时开战、谁占先机的争夺。 第五日,傍晚时分,雪停。 暗流激发,蠢蠢而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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