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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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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穆饮茶毕,撩了长袍坐到我对面,笑道:“我随蒙将军回城的时候,楚梁军队以为是侯须陀的军队入城,当时虽隔得远,但天边黄沙飞扬,旗帜飘动,应该是他们的军形又重新变动靠向金城了。” 我了然,点头:“本该如此。他们就是想引侯须陀进城后重新围困金城,让齐军再无突围的机会。那么到时就算他们攻克不下金城,再等一段时间,金城自会无粮可食、无军可战、无援可救,最终落得弃城而亡的下场。” 晋穆勾唇:“可惜的是,侯须陀并未入城。” 我冷笑,嘲道:“若凡事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就算输,岂不也输得太窝囊?” 晋穆莞尔,笑道:“如今看来倒是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窝囊的,怕反而是楚梁之辈。” 我摇了摇头,起身走至地图旁,伸指点着金城周围的形势,轻笑:“楚军的元帅公子凡羽与我交战三年,如今他虽不知是我回来了,但迟些时候总会知。无颜用兵看似大胆实则谨慎,我用兵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喜欢以奇制敌。凡羽对我和无颜的用兵之道是再熟悉不过的,此时他可能还在糊涂中,等稍后明白过来后,自是能猜到我将侯须陀的军队用在何处。而梁国的统帅湑君……” 说到这,我语音一顿,揉眉苦笑,道,“若说他不了解我,那是自欺欺人。如他知道了回金城的是我而非无颜,估计动作比如今还要迅速果断。侯须陀的军队我将其分布在了位在北侧和东侧的楚梁大军之后,经过昨夜和今天一日的部署,傍晚时分,敌后的城池和山野会遍地起硝烟与篝火,锦旗飞扬四千张。声势是做到了,但怕只怕唯能唬住凡羽和湑君一时。时日长久后,敌军见援军虽众却不敢上前与之开战,自会怀疑我方的虚实。一旦被其探知深浅,侯须陀分散在外的军队便会很轻易地被楚梁军队吞食消灭。” 话音落后,晋穆久久无声,只凝眸看着我笑,面色自在如初,仿佛毫不在意我语中的严肃和隐忧。 我心知他向来轻狂无忌,于是也不做声,转身在他身旁坐下。 “难怪楚桓要杀你。若是我,也断然不敢轻易放过你。”等了半天,他突然叹息着道出这么一句。 我抿唇,敛了眸苦笑。 “不过你放心,凡羽那小子在菘山后待不了多久了,七日之内,我敢断言他必定班师回国。”晋穆长笑,言词旦旦。 我挑眉,看向地图上楚国都城邯郸的方向,笑道:“莫非你……” 晋穆挥袖打断我的话,笑:“意已领兵二十万,三日前便出发了。事情原委我已告知他,能否报仇,便看他的作为了。” 我叹气,刚要说什么时,帷幕晃动,深蓝衣影自帐内走了出来。 我面色一变,站起了身。 纵是有黑色绫纱遮面,我也能看清他眸间的冰寒和痛苦。“聂荆,你……”我喃喃着,心中紊乱一片,突地不知该说什么。晋穆刚才所言意已出兵的消息带来的欢喜骤然消无,余留心上的,唯有苦涩、无奈和愧疚。 晋穆也起身站直,默然看着他,叹气。 “穆既然来了,我也就放心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言罢他回头,飞身自大开的窗扇跃出,衣影飘行处,旁人只道是有长烟轻扬。 “谁道刺客无情?”晋穆笑,低声道,“天下最有情的,便是他!” 我眺目遥遥望着那个渐不可见、消失在重甍叠檐间的身影,蹙眉时,胸中的悒郁慢慢拢起,一时浓烈得能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是有情。 而我欠他,也着实太多…… *** 一日无话。傍晚时分有侍卫送来城外细作的密报,说是楚梁军队再次前行三十里,围困住了金城。 意料之中的事。我匆匆扫了一眼后,便将密报放在一旁,不多言。 少顷,又有密报送来,言及楚梁大军后,夕阳下有齐国的军旗绵延千里,篝火遍布山野,天边硝烟弥漫,疑是再有大队援军到来。 我执卷仔细看了看,既而喜气满面地吩咐送来奏报的侍卫:“将消息传出去,叫金城的百姓们也高兴高兴。” 侍卫叩首应命,欢悦而去。 一旁的晋穆看着我摇头,好笑道:“原来你这么会演戏。” 见他说话,我赶紧戴上才摘下不久的面具,眨眨眼,不甘地辩驳:“奇怪什么?难不成比你还会装麽?” 晋穆嗤然一笑,伸指倒了杯茶给我:“比我?不遑多让!” 我笑了笑不理他,只抬眸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担忧:“一日这么快就过去了。你说楚军七日必退,若他在这几日里宣战,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他既要战,那便战。以菘山之险,金城之固,七日内,他尚奈何不得城中守军。”晋穆答得漫不经心,看似丝毫不以为然的模样。 我低头,看了看手边那些自梁国密探送来的白色卷帛,依然不放心:“楚军就算撤退了,那还有梁国。除去水军外,他们仍有两倍于我的骑军和步兵。而且……我阿姐还在他们手上。” 晋穆抬眸,盯着墙上地图沉吟了半响,眸底颜色深湛似秋泓。 “意既能出兵围邯郸,或许,梁国的郾城也不该让它如此轻松、置身事外才是。”许久后,他缓缓舒了眉,轻轻笑道。 我起身,走至他身旁,疑惑:“你的意思是?” “围楚梁而救齐。只不过,晋国在北,而梁国在南。若要晋国再出兵,那需得过楚、齐任何一国才能到达梁国。如今晋与楚交恶,而齐国大乱,两边都走不得。如要出兵围困梁国郾城,那必须得……”言至此,晋穆忽地停下说话,眼眸转向地图上的另一端时,笑意高深而莫测。 我瞥眸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心念一动,了然:“你说夏国?” 晋穆撇唇,无语默认。 我想起那个年纪虽轻、但心计之深世人难及的夏惠公,不禁暗自叹息,摇头道:“无苏已战死,文姒虽是夏国的公主,但却和如今的夏惠公关系并不亲。如果唐突请援,怕会被拒绝。” 晋穆勾唇一笑,斜眸看我时,目光耀动似星辰低垂。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躲开眼光,背过身去,嘀咕:“看什么看?没见过麽?” 晋穆笑,低声:“你活过来之后的样子,我还的确没见过。” 我脑中嗡然一响,似是到现在才发现哪里不对。我回头盯着他,奇怪:“从刚才到现在,似乎你知道假冒的无颜是我后,一点都没有惊讶过。” 晋穆点头,看着我:“看上去还是你比较惊讶。” “你早知道我未死?”我蹙了眉,似是想不明白。 晋穆定睛看了我片刻,忽地眸光一闪,淡然笑开。他伸指自怀里拿出龙佩,递到我面前:“你若死了,它怎么还会时不时地变变颜色?” 我面色先是一红,后又一白。晨时碎裂的凤佩依然被我用丝绢包着收在怀中,若是被他知道了凤佩已不完整……我心中一虚,忙噤了声低头不语。 脸上戴着面具,他自是看不出我此时的神情。估计是当我害羞了,他轻笑着咳了咳嗓子,伸臂抱住了我。“若不是漠北匈奴作乱,我不会……”话说了一半,他又忽地住口不说了。 我抬头看他:“你不会如何?” 他眸子一凝,再开口时,却改了话锋:“我会早些来找你。” 我轻笑,微微颔首:“说得好听。” 他面色一变,很是不满:“你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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