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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你发烧,已睡了两天了。”无颜出声,一字一字生生揉碎着我绝望中勉强升起的微弱期待。

  我抿了唇,蹙眉恼道:“哪个糊涂大夫看的病?小小的发烧而已,居然让我睡去两日?”

  “不就两日?如今不是也醒了麽?”无颜失笑,再次端起药碗递到我唇边,命令,“喝了它。”

  “不喝。”我别开了脸,依然难平心中气愤。不就两日?他说得倒轻巧,可知这么一来,我和他一起的日子唯剩下了两日而已。

  无颜拧了眉,扳过我的脸,软声劝道:“乖,喝了药好早日康复。”

  我定睛瞧了他半响,倔犟的心终究没有抵过他满脸的温柔和满眼的疼惜,低了头,喝了一口,随即又咂了嘴移开了脸,皱眉:“什么药?苦死了。”

  “苦啊?”无颜低眸看着碗里的药汁,想了想,忽地仰头喝了几口,不动声色地忽略掉眉间将要露出的苦涩,放下碗,扬了凤眸朝我笑道,“不苦。不信你再试试?”

  我撇了撇唇,虽不愿却又不得不点头:“好吧。”

  无颜一笑,把药碗放在了我手中。我深深吸了口气,捏了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药一下子倒入了口中后,忙扔了药碗拿过塌侧悬着的外衣,从袖口掏出了爰姑给我备下的甜果子,一连吃了五个才罢休。

  转眸瞥了眼无颜,我笑了笑,拈指夹起一个果子送到他唇边:“不要自欺欺人啦,药是苦的,这个,才是甜的。”

  无颜张嘴咬过,薄唇有意无意地从我指尖滑开,嘴里嚼着果子时,他眯了细长的眼,笑得一脸满足:“果然甜。”

  我扬眉一笑,微微得意。

  只是趁他不住意时,我伸指从甜果子里挑了个颜色稍微暗沉的,递入口中,缓缓咽下。

  这颗药咽下后,无论身患何疾,都能让服用它的人顿时神清气爽得宛若新生,只是它的后劲……

  我挑了眉笑,开心地想:再怎么样,那也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而到了那时候,怕是胸中再痛我也不能感受到了。

  ***

  躺在榻上再休息了一会,等胸中那股必然会纠缠盏茶时间的翻腾辛苦慢慢停歇后,我精神奕奕地起身下了塌。

  无颜本要阻止,但见我精神抖擞、言笑晏晏的模样只能住了口不再劝。看起来,他虽讶异我神速的康复,却也并没有多少的奇怪。他知道我是齐国第一圣手东方莫的徒弟,醒来后自己为诊治自己定然比那些庸医效果显著。

  见他没有怀疑,我也自然乐得笑开了眉,只欢欢喜喜地陪他去看日出,陪他去溪边垂钓,陪他去林间漫步,陪他书画弹琴,陪他下耐心快磨光了、但又心甘情愿被他折磨的臭棋……

  然而快乐无忧的日子只这么一日,当第五日清晨我去林间摘采露水、有飞鹰坠落我面前时,一切,嘎然结束得那么匆忙……

  ***

  到房里唤了无颜起床,拉着他跑上山头,坐在青石上傻傻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期望着能再看一次烧红欲燃的朝霞。

  等了半天,老天却又一次跟我开了玩笑。天际越来越暗,山头的风也越吹越寒,越吹越大。

  无颜见我发抖,忙抱紧了我,轻声道:“回去吧,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我愣愣点头,眼睛被冷风吹得涩涩的,一个禁不住,便要落下泪来。

  无颜抬手端起了我的下巴,潋滟的眸光望着我时,眸底的颜色在变幻不停:“丫头,又在担心了?”

  我咬了唇不说话,脸上笑容故意绽放得比花还要动人。

  他低头吻我,轻声:“你不要回去,我回去。”

  “什么?”我震惊,呆了半天后才问了出来。

  他只是吻我,却不说话,唇齿流连间,分明是离别的缠绵和不舍。

  我用力地推开他的身子,站起身,低眸狠狠盯着他:“你知道了?”

  他扬了眉笑,居然还是那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以为,世上有多少事能瞒过我豫侯麾下的十万密探?”他站起来,伸臂抱住我,双手不断地在我身上揉抚,似是要给我温暖,又似是要刻下与我所有的记忆在心头。

  “早上那飞鹰带来的信是父王送来的吧?公子穆准备孤注一掷了,对不对?”见我久久不说话,他不由得又轻声附在我耳边问道。

  我苦笑,心头一时又酸又痛。

  “那人要的是我,我回去能解决一切。”他的唇边靠近我的眉间时,我隐隐觉得耳后有掌风劈下。

  心中一动,我忙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扬唇吻向他的嘴角。

  “无颜,吻我最后一次。”我低声乞求。

  他怔住的瞬间,我的唇已笨拙地覆上他的柔软,舌尖莽撞地闯入到他齿间时,耳后的手掌终于落至了我的腰间,将我紧紧地揉向他的胸膛。

  有冰凉飘至眉尖,刹那化成了寒人的湿润。

  下雪了……

  他正托住了我的后脑吻得深入纠缠时,我却伸指探入了衣袖,取出了那根淬过沉睡散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他臂上的穴位。

  “夷光……”吻骤停,他痛苦地呢喃一声后,软软地倒入了我的怀中。

  指尖小心地抚摸过那鸦色的鬓,飞扬的眉,漂亮的凤眸……我抱着他低声道:“你和他,谁都不可以有事。”

  一时无殇

  从深谷到楚丘的路程并不短,我费劲背了无颜回到竹居后,留下一封帛书,匆匆嘱咐了药儿几句便转身骑马离开。

  天色阴沉寒冷,飞鹰在漫天飘雪中拍翅引路,而座下白马也甚通灵性,一路狂奔嘶鸣、追风卷雪,四蹄踏空如飞,归瞢之心犹胜过我此刻的担忧着急。

  纵马行驰时,北风凛冽。扑面的寒气常带着细碎的雪珠一次次吹开帷帽上轻垂的软纱,打痛我的面庞后,倏而一粒一粒皆化作了冰凉的湿润,硬生生地将我身上的温度一丝丝抽离。待我冻得全身僵冷似冰时,雪落在身而不再融,一片一片慢慢堆砌成裳,无暇的颜色下,有森森寒气直钻入骨。

  我咬了咬牙,伸手揉了揉满眼的冰凝,随即狠狠一鞭挥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风雪,任心中一时痛如刀割,一时思念怅惘,一时心急如焚……却再也没有回头。

  也不敢回头。

  ***

  未至楚丘,便远远地瞧见阴霾的天空下,有旗帜飘忽诡谲、人影攒动穿梭,虽不见刀光血影、厮杀拼搏,但那紧张得一触即发的气氛和连环的阵仗移位已分明是战前的最后准备。我仔细瞧了瞧,只见夏、晋、齐三国军营驻扎的地方都有军旗在指引晃动,唯独余下位在楚丘之南的梁国军营安稳若素,没有丝毫的动静。

  我皱了眉,一时也来不及多思索,只抽了马鞭快速冲往齐国的军营。

  军营里将军们佩刀已上马,战士们皆着盔甲整齐地列站在风雪中,手持弯刀、背负弓箭,面色坚毅而又决绝,似是已鼓起了生死一战的意念。

  将军们见我突然来到不由得都吃了一惊,忙跳下马迎了过来,大声道:“公主终于回来了!豫侯呢?”

  “他随后到。”我摘了帷帽,胡乱敷衍了一句后赶紧转开了话锋问他们,“山上出事了吗?为什么要摆出这种阵仗来?”

  有将军单膝跪地禀道:“山上有密令传下,说是楚丘之议情形愈见莫测,为恐防有变,王上让末将等时刻都得戎装在身、随时侯命一战。”

  我跳下马凝神想了想,执鞭敲着掌心,慢慢道:“戒备是要的。但千万不可先挑起冲突。楚丘之议要有变也是五国之变,看清了敌我双方的情形才可行动。必要时,可……”我挑了眉笑笑,轻抬胳膊做出一个“隔岸观火”的手势。

  “末将明白。”将军不动声色地揖手应下。他是我在蔡丘时三年的随身副将,自然熟悉我的一举一动表达出的每一个战策。

  我点点头,略微放下心来后,转身出了军营直奔楚丘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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