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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地简单,而我之前的迷恍,究竟是因为真的糊涂,还是因为眼前这个总能让我在困境中看见希望的人?

  我沉思着,恍然了悟。

  枫叶林的尽头,正是无颜的长庆殿。

  朱墙碧檐的角落里,湑君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四周无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淡声开了口:“进去吧。”

  我却不动,胡乱地点了点头,手指紧紧地将掌中玉笛握住。

  湑君低声叹了口气,手指伸上前拉了拉我的斗篷,将衣裳单薄的我好好地裹住。

  “我知道你其实从没有怪过我,更没有恨过我。虽然你那天打了我,虽然你躲出去了整整三年不愿见我,虽然……你的话语言辞都是那样地狠心决绝……可是……”

  “可是你为什么要娶夷姜?”我冷不防出言打断他,看向他时,眼中满是抑不住的失望和疼痛。

  而在这黑暗中,他什么也不能看见。

  “我……”他迟疑一下,语音低沉得如若拈指轻弹的弦,萦绕在耳时,听得人心底直透寒气。

  “我需要她。”

  我闻言立刻转身,一路行去,再未回头。

  从此这个人,和我再不相干。

  心中某个扣死的结,也在这一刻悄然松解……

  未经通报,我便直入了无颜的书房。

  内侍说他去了东宫未归,让我稍等片刻。

  我坐在靠窗软椅上细细品着杯中香茗,听着书房角落里那错金麒麟纹铜漏壶里悠悠传来沙沙声,一时心静。只是四周太安寂,而等的时间又太长久。终于,我还是没忍住,两眼惺忪着,倚着窗棂想要睡去。

  眼睛刚闭上刹那,身子却猛地被人抱起,腾空时,鼻中更闻到了那浓烈到让人呼吸不畅的琥珀香气。

  我倏地睁眼,瞧着头顶上方那张放大到清晰无比的妖惑容颜,忙开始不安地在他怀中挣扎起来:“放开我!”

  然而他缠在我身上的手臂仍缠得死死地,像是丝毫没有放下我的意思。

  “你不是睡着了吗?”他皱了眉,细长的凤眸里光泽清浅诱惑。

  “睡着了就不能醒了?”我生气地握拳打在他衣襟微敞的胸膛,悻悻道,“我又不是死了!”

  他看着我,慢慢地勾唇笑了,笑颜邪肆,平白得让人瞧着心发慌。

  “死了才好。”他轻声道。

  我一呆,醒悟过来他说得什么话后,差点气得五脏出血。我也再不和他不客气,扬手掐上他的脸颊,怒道:“莫不是刚刚吃了什么药?说什么呢你!”

  他痛得嘴角微微抽搐,赶紧放下怀中的我,嘻笑赔罪:“为兄刚刚是吃了点寒食散,丫头手下请留情。”

  我恨恨地松开了手指,气还未平时,却瞥眼看到他俊美的脸颊上多出了一块红得发紫印记,不禁又得意笑了:“胭脂红。无颜公子这一来却是愈发貌美了。”

  他咬着唇,捂住脸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扯扯适才挣扎中弄皱的绡衣,怔了一下,忽地拉了衣袖凑近鼻子嗅了嗅。

  “哪里来的俗媚香气?”我横眸看着无颜,晃晃长袖,冷笑嘲他,“你方才究竟是去大哥那里还是痴留在你长庆殿的那群姬妾那?风流公子!”

  他笑了笑,面色有些不自在,眸光却清澈得潋滟惊绝。

  “你在意?”

  我撇唇,横眸瞟了瞟他,然后头一扬,不屑地移开视线。

  他轻声失笑。

  “深更半夜的,你来找我作甚么?”再回眸时,他已转身坐上长塌,身子一斜,神情间很是惬意。此时的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紫宽衣,腰间随意束带,衣襟松垮,胸膛大半都露了出来,散乱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看上去不羁而又放荡。

  我虽是见怪不怪,心底却还是对现在这般模样的他有些隐隐的反感。

  我皱皱眉:“夷光今日来,想请二哥帮两个忙。”

  “哦?”他眸间一亮,忙侧过身来认真打量我,显得饶有兴趣,“丫头说说,又是什么古怪精灵的闯祸念头?”

  “二哥!”我脸一沉,不悦。

  他闻声连连咳嗽,改口:“二哥错了。应该问,又是什么经国纬世的大计才对!”

  “二哥!”

  我面色顿寒,瞧得他一个激灵坐直了身。

  敛去嘻笑,他的神情也开始庄重:“是正事?”

  我摇摇头,叹口气,低声道:“是难事。所以让二哥帮忙,也求二哥成全。”

  无颜瞅了我半响,目间锋芒微动。他沉吟着,轻轻开了口:“和晋国公子穆有关?”

  “是。”我看着他,苦笑承应。

  无颜起身,走至我身旁,静静地凝眸看我半响后,忽地伸臂揽我入怀。

  “二哥?”我心中一突,低声试探。

  他沉默。

  良久,待他再低头看我时,却还是那凝眸深深、笑意妖娆的风流模样:“你说吧,只要丫头所求,你二哥我但无不应。”

  我挑眉望着他,此时却一下无言。

  殿外,夜色正浓。

  蓝衣刀客

  次日清晨我便请示王叔搬出了疏月殿,住入了他曾为公子时的王府前邸。

  众人纷纷猜测着我此举的动机,不知情的人只当夷光公主是不堪见到自己阿姐的婚事,因为这次的新驸马正是那位曾在明殿上言辞果断拒绝了她的人……一日间,因好事者之功,宫廷里飞满了各式各色的流言蜚语。

  我依稀听闻了些风声,却甘愿维持着沉默,任由他人肆说。

  让他们如此误会倒是甚好。起码,有些蜚短流长可以传入那个仍在齐国的晋国使臣夜览的耳中。

  我想着,不知怎地脸上笑意愈来愈深。

  王府在城郊,虽不偏僻,但相比此刻因婚事筹备而烦闹喧哗的宫廷来说,已是清幽舒适得如同人间仙境的难得。

  府邸并不大,胜在精巧绝伦。

  浅碧的小湖,六角飞檐的古亭,不高的假山上爬满了紫色的鸢萝,长长的走廊衔接东西,让人一路行去,一路可品光赏色。

  我住的地方是之前被王叔用作书房的两层阁楼。和府中大部分房屋一样,那阁楼也有着朱红的墙、天青的檐、白玉的阑、盘龙赭黄的阶,唯一不同的,是阁楼下有一弯泓池,寒意深重的秋季里,池面上零落飘荡着几片干枯的荷叶。

  分明是萧瑟落寞的景象,却让我看了一眼,便深深喜欢。仿佛我倒是能透过岁月经弥的影子,想象出曾经的某个夏天,在那个池里开满的郁郁红莲、稠稠碧叶……

  “爰姑,若是夏日从这里望下去,景致一定很美。”我推开了书房的窗扇,轻声道。

  身后半响没人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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