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潇然梦之无游天下录 | 上页 下页
三二


  冰依已经虚弱得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把自己蜷在被窝里发抖。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一向身体健康,从十五岁月事来潮开始,就从未品尝过生理痛的滋味。即便到了古代,也没给她造成什么大麻烦。为什么,为什么唯有这次,竟痛得如此厉害?

  祈然小心地将药喂到她嘴里去,冰依勉力吞着,喝到第五口的时候,冰依忽然觉得胃中一阵翻滚,她“哇”的一声,头一偏,药全吐在了地上和祈然身上。

  祈然顾不得擦自己身上的药渍,连忙半抱住她,轻轻顺着她的背,又拿过一旁的软巾擦去她嘴角的污渍,原本俊朗的双眉几乎打结般拧在一起。

  冰依有气无力地躺回床上,低声道:“祈然,你先出去,让我睡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祈然点点头,却掩不去忧心忡忡的神色。冰依看到了他眼中的内疚和自责,很想安慰他,却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只得慢慢闭上了眼睛。

  直到冰依忍着痛苦迷迷糊糊睡去,祈然才听她的话离开房间。他走上甲板,就看见步杀斜倚在船舷上看着他问:“她怎么样?”

  祈然摇摇头,望向茫茫无涯的大海,第一次痛恨它的辽阔。他虽是神医,却从未细心研究过专属于女子的疾病。如今眼看着冰依受尽痛苦,他这个丈夫兼船医竟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步杀眉间微不可察地轻拢,低声问:“是晕船?”

  祈然一愣,别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

  步杀看着远方以肉眼辨不清的速度缓缓移动的云朵,漠然道:“暴风雨快要来了。”

  祈然点点头,心中的忧虑更甚,冰依身体如此不适,却马上又要承受剧烈的颠簸了。而且他有种预感,这次的暴风雨,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和危险。

  两人站在甲板上远望,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船上的众人看他们的神色,再联想到小姐的病情,明知他们心情极差,自然不敢去打扰,都慢慢放轻了脚步回到自己屋中。

  祈然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在船上站了很久,但看看主帆前的沙漏,却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祈然直起身,“此刻还看不出暴风雨究竟会于何时自何方袭来,不过大约半个时辰后就能清楚。你嘱他们收起帆,让船尽量缓行,离那云层远一点儿。”

  步杀点点头,轻若无声地道:“照顾好她。”

  祈然脚步一顿,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船舱。

  船舱里有些暗,一如祈然忧患阴暗的心情。他走上二楼,拐过一个弯,习惯性地正要推门进去,却一下愣住了。

  门,仍是紧闭着。可他却明显感觉到房里有人,是除了冰依外的另一个人。

  祈然只觉心口狠狠地跳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想这茫茫大海中央根本不可能有歹徒闯进来。

  祈然猛地推门进去,慌乱地拨开雪玉水晶串成的珠帘,眼前蓦然闪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本来正俯身在冰依的床前,听到响动才抬起头来。只见她眉眼清俊,瞳色泛着冷然的茶金,布满伤痕的手指一手端着碗,一手正贴在冰依额头。

  “久妖?!”祈然诧异地叫出她的名字,随即一阵急怒,“你在这儿干什么?”

  久妖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心虚或害怕的表情,只是轻轻地将碗放在桌上。祈然放眼望去,只见碗中剩的是红色的液体,冒着温温的热气。粗粗嗅来,好像是红糖,但其中又不知掺杂了什么味道,很是古怪。

  祈然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轻皱起。

  久妖收回贴在冰依额头上的手,弯了个身,道:“打扰了。”说完,她再未多看两人一眼,从房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祈然回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又缓缓松开。

  他走回冰依身边,欣喜地发现她脸色好了很多,冷汗也不再流了,虽然面色仍旧苍白,但已没有灰败之意。

  究竟是她自然好转了,还是久妖的药起了效用?祈然看了一眼药碗,手轻轻抚上冰依的唇,熟睡中的她一无所觉。

  祈然紧绷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疑神疑鬼了,才会在方才推门的一瞬间产生不可思议的幻觉……

  祈然端过药碗,决心研究一下这汤中究竟掺杂了什么药物,竟能减轻冰依的痛苦。

  这一夜的暴风雨果然很猛烈,船身在狂风巨浪中剧烈地摇晃,有好几次差一点儿倾翻。即便祈然再担心冰依的病情,也不得不到船头指挥把舵。

  久妖在暴风雨来之前就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以冷漠的态度,看着船上来来往往的人。

  他们很忙,匆忙地奔来又跑去,可他们却丝毫不乱。久妖将目光投向那在镇定指挥的年轻男子,这是她平生所见最俊秀、也最特别的男人了。

  在这样的狂风暴雨前,他显得很纤瘦,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可只是恍惚的瞬间,他又是如此强大,强大得能一肩扛起整个世界。

  这就是冰依爱上的男人。久妖抿起唇,发出轻轻的笑声,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

  久妖黯然地移开目光,却不期然落在一把黝黑细长的刀上。对于这把刀,久妖一直有些好奇。这把刀的主人,更是让她在意。

  久妖是一个巫师,一个曾经杀过许多人的邪恶巫师。从本质上来说,她可以嗅到那黑衣男子身上与她相同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死亡落于狰狞的沉寂气息。

  可是,让久妖震惊的是:这样一个比她更善于或者说习惯于杀戮的人,究竟是如何掩去了自己的本性,而心甘情愿,甚至是幸福地在船上过着呆板而机械的生活?

  幸福,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是多么可笑的奢侈啊!久妖真的很想问问他,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没有傻到看见三人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默契后,还猜不出这样的默契从何而来。

  萧祈然深爱着冰依,冰依全身心依赖着萧祈然,步杀将萧祈然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又执著地守着冰依的幸福,而他对于他们又是这世间最重要且不可取代的存在。三个人如一个环扣在一起,诡异地相交,却偏偏莫名的温馨幸福。

  久妖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从前,记忆中仿佛也是三个人,也曾这样水乳交融,却在一夕之间崩塌毁灭。难道,都是她的错吗?

  “你是幸福的。”久妖看着夜幕中的黑衣男子,默默地说,“至少比我幸福。”

  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守护你的所有,因为无论你曾拥有怎样的心思,你都无愧于他们,也无愧于你的心。而我,却只能隐忍,只能放弃,只能……懦弱地逃离。

  一个巨浪打来,久妖头一偏,浑身被打得湿透了。忽然船身猛地被一阵大力掀起,久妖还没来得及抓紧船舷,只觉身体骤然腾空,竟已被狠狠地抛了出去。

  久妖在空中身不由己地翻腾,嘴角都是海水的咸涩,她忍不住苦笑,自己竟忘了早已失去武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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