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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静静靠着书架坐下,我忽然很想草原里那棵火红如伞的五角枫,真的很想再问他一遍,为什么要将玉玺藏在那里,真的很想亲口听见他对我说,因为那里对我很重要,那是我们第一次离别的地方。

  记得那时看见他像抱着宝贝似的抱着那个放有玉玺的盒子,我突然又泛了妒忌,江山对他真的就如此重要么?真想毁了玉玺,毁了他的江山,可我已无能力那么做,但至少,我还能毁了那只盒子消气吧。

  于是,又站起来开始寻那只被我搁在角落里的盒子,虽然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虽然连找下东西都会很累,可是,我不介意,我只是那么想要毁了曾被他深爱过的每一样东西,我只是那么渴望,对他而言,重要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手上一松,看着盒子自我手中跌落、碎裂,然后,看见了藏在底板下的小夹层,我一惊,原来这盒子的底部真有一个夹层,难怪,它的底会有一指那么厚。

  怔了好一瞬,我才慌忙将盒子捡起,打开那个夹层,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三样。

  先是一张宣纸,被折得很整齐,我将它打开后才发现,那竟是外面曾经共同执笔所画的鹰儿,那时他握住我的手,除了最后一根羽毛,每一处,都是他握住我的手,细细描绘。而那最后一根羽毛的撇,至今仍然刚劲可见,似仍能闻见我当时掩饰不去的心不甘情不愿,只因他说,要放我回草原,要把自由还给我,可其实,我明明不要这些……

  然后是一枚凤钗,曾被我扔过两次的凤钗,曾被他捡回两次的凤钗,第一次捡回时,他对我说,以后,不准随便扔它。为什么呢?是因为,它是我作为皇后的证明么?可我更觉得,它是我作为他妻子的证明,只是突然很想知道,当他第二次将它捡起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多希望能看见失望、心痛,只因我丢弃了这个身份的证明……

  再然后,躺在夹层的最底下,被银布裹着,似是被保护得最小心的那个物件,初拿起它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一种直觉,但将布层层打开的时候,直觉更成了笑,成了泪,成了心中波涛骇浪般的喜悦。

  面具呵,他给我的面具,我戴了整整三年的面具,仍如停留在花间的青色蝴蝶,只是当中有了条裂痕,可裂痕被小心接起,不难看出,这裂痕被接得多么细心,几乎摸不出一丝痕迹。

  不是说坏了,扔了么?又为什么要藏着?又为什么要骗我?

  谛听,你可知,当你说扔了的时候,我的心中有多难过么?而如今,当我发现它没被你扔掉甚至还被你护得那样小心的时候,我不再难过,却是有更凶猛的痛膨胀在心底,痛得我开始哭泣,痛得我无法呼吸,痛得我原本还可压抑的念头突然爆发至无法控制。

  谛听,我好想见你,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

  这是我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装饰自己,特地点了淡而雅的妆,特地让小鸠给我梳宫城里如今最美丽的发髻,插上了白木簪,特地翻出母妃曾为我做的绣了梅花的白裙,末了,我奔出宫阁,在太阳下转了一个圈:“好看么?”我问小鸠。

  小鸠用力点头:“嗯!好看!”

  我微微垂眸,满心期待:“若他也觉得好看就好了。”

  小鸠歪了脑袋:“他?灸舞皇子么?可皇子他不能来啊。”

  我不说话,只开心地笑了。

  太后命我同她一起入席,于是赴席前,我先去了她的慈安殿,她当着我的面将毒药涂在一只杯子的杯沿上,末了还笑着问我:“不后悔么?”

  我亦笑着摇头:“不悔。”

  “虽为了不打草惊蛇,本宫未多派侍卫入殿守卫,可本宫已命花都王军包围宫城,连一只鸟儿也休想飞得出去,你有什么别的打算,还是趁早向本宫坦白,本宫大可从宽。”

  “城儿只想让谛听陪葬,别无他意。”

  “最好是这样。”

  她淡淡瞟我一眼,遂走在前,与我一同去了天涯殿。

  天涯殿里到处挂满了红色花结,除了花雨与大红喜字以外,如此张灯结彩的天涯殿,与我从前嫁给谛听时的它简直一模一样。

  而方一进殿的刹那,殿里突然鸦雀无声,似为太后驾到,可他们的眼,全都凝结在了我的身上,因我的笑,我的妆,我足以比下珠华任一女子的倾城容颜。

  不知他是否亦在这些人群里面?不知他看见今天的我,是否也会有些小小的惊艳?我仿佛又回到了豆蔻年华,怀了少女心思,似是天真与单纯,又回到了我的心尖。

  与百官一起祝寿,吃着淡而无味的宴,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儿。

  殿央有女子们赛过天仙的舞姿,却仍能感觉到整个殿堂里浓郁弥漫的心不在焉,时不时会有臣子把目光从我身上瞟过,想要装出个不经意,却又傻傻定了半天。

  直到歌舞嘎然而停,但听门外宫女喊道:“民间曲坊特替珠华万民为太后祝寿。”而话音刚落,他踏入宫殿的刹那,忽然间,他芝兰玉树的身影就那么轻易地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

  虽说将发用幻术染成了黑色,虽说用面具遮掩了半张脸孔,可他不染一丝风尘的雪袍,还有如月入怀的眸光,这是与生俱来的光芒,能黯去周身所有的光芒,这样的银白,又怎是一袭黑发或一张面具就可以掩饰得掉的?

  但见太后嘴角突然浓郁的笑意,我,亦对着他笑了。

  “本宫听说,你是民间最好的乐师,早就想听听你能吹出什么样的曲子了。”太后微微一笑,但命人将那只涂了毒的杯子端出,亲自,在里面斟上了酒。

  谛听只微颔首,淡声道:“太后过奖。”

  太后道:“今日,带的是哪只曲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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