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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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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倾泠不便起身,是以铃语一口口地喂她喝药,一边喂一边道:“巧善又给郡主说起在风府时的趣事了吗?这么多年都不知她说了多少遍了,郡主还没听腻她的那些话呀。” “不会。”药很苦,倾泠皱着眉头咽。 “到王府都这么多年啦,她还老念叨着昔日的事,想来是很想家了吧。”铃语叹一口气道。 “铃姨呢?”倾泠抬眼看着她,轻轻问道。 “奴婢也很想家,很想老爷夫人。”铃语幽幽答道,“风府的富贵虽不及安豫王府,但日子却快活多了。而且那时候的小姐……郡主你是不曾见到,要是见到了,那才明白什么叫艳惊天下。只是从小姐嫁到王府后,便完全变了个人,整日整年地憋在这园子里,奴婢看着都心疼。自……自那以后,小姐也差不多算是死了半个啦。唉,真想回家去,可老爷夫人而今全不在了,我们想回也回不去了。” “铃语,你在乱嚼些什么呢!”巧善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铃语猛然醒悟过来,看了倾泠一眼,见她拧着眉,显然为着汤药的苦涩而苦恼着,便放下心来。看看药已喝完,忙给她倒了杯水漱口,又喂她一颗干梅去药味。 因着外伤没法沐浴,巧善素知倾泠爱洁,是以打了盆水为她擦拭身子,又重新上了葛祺送来的伤药。铃语在一旁帮衬着,看到背上的鞭伤又忍不住心疼,恨声道:“王爷怎么这么狠的心,下这么狠的手!一个女孩儿家,这要是落了疤,可怎么办?” “总管说这药是御制的最好的金创药,不会留疤。”巧善一边以极轻柔的手势上药,一边关切地问道,“郡主痛吗?” “没有白天那么痛。”倾泠轻轻地吸着气道。 铃语看她嘴唇咬得发白,心疼更甚了几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一边催促巧善动作快点儿,一边又埋怨她用力过重让郡主痛了。巧善本来就心里不好受,被铃语这么一说,少不得和她拌几句,于是两人一边忙活着,一边吵着嘴,倒是让倾泠稍稍分心,散了几分痛。 等到上完药,已是亥时了。 倾泠抬起脸,让巧善擦去额上冒出的汗。见擦完了,她道:“巧姨,铃姨,我已经没事了,你们去睡觉吧。” “嗯,是时候不早了。”巧善听着寂静的夜里传来的更声,“铃语你回去休息,我就在郡主这里睡下了,也好照应。” “嗯。”铃语将铜盆、药碗带上,一边安慰道,“郡主要乖乖睡觉,明天就不痛了。” “嗯。”倾泠点头,“铃姨,你睡前去看看娘睡了没有。她要是没睡,你告诉她我不痛了,让她安心睡。” “好,”铃语闻言,心头大感欣慰,“我们郡主真是孝顺。”只是……想起王妃卧房里的烛光,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王妃今夜岂能睡得着呀。 “郡主睡吧。”铃语离去后,巧善扶倾泠换了个姿势,又放了一个长枕在她胸前让她靠着,这样睡得舒服些。 倾泠“嗯”了一声,乖巧地闭上双眼。 巧善放下纱帐,吹熄了烛火,便在外间的卧榻上睡下。只是这一夜,睡睡醒醒的,极不安稳,半夜里起身,只见窗外月光如银霜泻地,映得屋内一片银白。巧善走至床边,撩开纱帐,见倾泠闭目侧卧,睡得安然,当下放心。放下纱帐正要走开,却听得身后传来轻语:“巧姨,我看到了。” 巧善一惊,转身,隔着纱帐,见倾泠睁开了双眼。 “巧姨,我看到了。”倾泠的声音如呓语般轻悄,她望向窗口,“我看到了外面。”窗外的银辉仿似全射入了那双眼,灿亮得如梦如幻。 巧善心头一震。郡主说的外面,难道是指……府外?她白日里难道跑出了王府?是因为她擅自出府,所以王爷才…… “巧姨,你别告诉娘。”倾泠又开口,目光从窗口移回,落在她身上。那样一双眼秀美至极,却怎么也不似六岁孩童的童稚懵懂,“我就是很开心,所以想和你说说,你不要和娘说,不然她会担心的。” 巧善心头一酸,点点头,“嗯,”她重撩开纱帐在床边坐下,“郡主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很多。”倾泠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外面有……”语气微微一顿,似在回想,片刻后,却只是轻轻地道,“外面很亮……很亮。” “郡主喜欢外面?那奴婢去请王妃和王爷说,以后让郡主也多去府外玩玩?”巧善当下道。 倾泠闻言,却是凝了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我以后不去了。” “咦?”巧善不解。 倾泠伸出手去勾巧善的手,“巧姨,今天和你说的话不要和别人说哦,我们拉钩约定。”这是铃语曾经告诉过她的,只要是拉了手约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巧善看着她那模样,不由得一笑,“好,巧姨答应你。” “嗯,”倾泠闻言,放下了心,重又闭上眼,“巧姨,我现在要睡了,你也睡吧。” “好。”巧善看着她睡了片刻,才将纱帐轻轻放下,回到外间躺下。 纱帐内的倾泠悄悄地睁开了眼,微微仰头,望着窗外,银白的月光虽然耀眼,可还是比不上白日里她在外面看到的朗日来得绚丽。 重新合上眼,被鞭打时父王那冰冷憎恶的目光,那永远都不会遗忘的斥骂,再一次浮上心头。 “外面”虽然让她记忆深刻,可父王与母亲对视的眼神却更令她刻骨铭心。 这世上还有许多的东西是六岁的倾泠不能了解的。 比如缘何母亲与她独居于集雪园? 比如弟妹们可以每日与父王相见,为何她却只是一月一次? 比如母亲为何从不与父王见面? 比如母亲为何从不带她出府? 比如父王为何从不允她出府? …… 可是,有些事情,六岁的她已看得懂了。 比如,长久以来,父王看着她时,他眼中的冷漠与憎厌。 比如,今日父王与母亲对视时,彼此眼中的怨毒与憎恨。 父王不喜欢我。 父王与母亲彼此憎恨。 父王打我时母亲会很伤心。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知道,可……只要安分地如以往一般待在集雪园中,待在安豫王府中,便不会触怒父王,便不会挨打受骂,母亲便不会伤心……那么一切都好。 睡着前,六岁的倾泠如是想着。 日子一日日过去,青荷枯落了,丹桂又飘香。 许是葛祺送来的药真的十分灵验,倾泠的伤只半月便全都结疤愈合了。又过了半月,已有些开始脱疤。疤落后的皮肤粉粉嫩嫩的,果然没留下痕迹,这令巧善与铃语大为欣慰。 伤好后依旧按例出园请安,安豫王冷漠如昔。 一日,安豫王妃将倾泠带到书房,指着满室的书对她说:“泠儿,娘早已教过你识字读书,从今日起你每日多到这儿来看书学习。这里的千余本书都是当年你外祖给娘的嫁妆,这些书皆是前人的智慧所结,你读它们,可以博学增识,可以拓展眼界胸怀,也可以懂得为人处世。” “嗯。”对母亲的吩咐,倾泠只是乖巧地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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