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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第四十五章 上巳日

  李太后眉头一皱,惊诧之外,暗里却也欢喜,转头问瑞羽:“阿汝,那个秦望北是你看上的男子?你为了他,把小五都冷落了?”

  三月三日上巳节,清水河边芳草萋萋,两岸河滩上衣着亮丽的人们往来如织。齐州府附近来此祭祀的人家铺陈的席位,搭的帷幕一座连着一座,连绵几十里,一眼过去,竟望不见尽头。

  李太后透过翟车的车窗,看着河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笑容满面,转头对与她同车的东应道:“平日在宫中,听人说平卢节度使治下政治清明,人民丰足,我都不敢全信,今天看到河边的节庆之景,我才真放心了。这样繁华兴盛的景象,足可与昔日京都相比,这都是你抚民有功啊!”

  东应一场病下来,面容清瘦了许多,但也越发显得沉稳,甚至于顾盼之间有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感。当他听到李太后的夸赞时,浅浅地笑了笑,全无过往受到肯定时的得意洋洋,“齐青褊狭之地,因为水师强盛而商贸大兴,这才使得属国外客、邻镇游民纷纷来投。今日这清水河边的景象,我不敢居功自傲。”

  李太后看看东应,再看看另一边靠窗看着外面风光的瑞羽,笑道:“不错,齐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样的繁盛,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你和阿汝同心协力的结果。”

  瑞羽和东应闹了矛盾,李太后是知道的,她虽不知内里详情,但想这姑侄二人从小感情融洽,就是有什么矛盾,也会很快化解的。谁想这次二人僵持了近半个月,也没和解,虽然二人在她面前仍旧装出一副和气的样子,但内里的疏离和尴尬,却是越来越明显。

  对李太后而言,这两个小辈就是她所有的希望,小姑侄斗嘴赌气也还罢了,若是真有什么嫌隙,她也不乐意见到。因此她今日特地将两人一并找来,想以此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

  瑞羽如何不知李太后的用意,只是她对东应的嫌隙已生,想再像过去一样,毫无芥蒂地与他戏谑嬉闹,却是难以做到。李太后另有所指的话她听在耳里,酸在心中,勉强笑道:“王母,我和小五当然会同心协力……”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对面的东应却双眼一瞪,气鼓鼓地说:“太婆!姑姑现在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瑞羽唯恐李太后更加担心,便回头扫了东应一眼,道:“王母,别听他胡说!”

  东应迎着她的目光,竟毫不怯弱,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既恼怒又沮丧,既失落又委屈。他直着脖子对李太后道:“太婆,您不知道,姑姑结识了一个海外蛮夷之人,明知那人心怀不轨,却也不把那人赶走,还整天围着那人打转,哪里还记得我?”

  他若像瑞羽一样想故意遮掩,李太后难免会担忧。然而他这七分真三分假地做作了一番,直言不满,李太后反而放下了心来,摆摆手道:“慢来,慢来,究竟是什么事?小五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东应朝翟车后的某个方向撇了撇嘴,咬牙切齿地说:“太婆,姑姑认识一个叫秦望北的海外蛮夷之人,她把他安置在鹿鸣院,礼遇有加。自从那厮住进公主府,姑姑的大半个月时间里,除了在您宫中跟我打个招呼,就没去看过我!甚至连我求见,她也经常借口推托!”

  李太后眉头一皱,惊诧之外,暗里却也欢喜,转头问瑞羽:“阿汝,那个秦望北是你看上的男子?你为了他,把小五都冷落了?”

  瑞羽无论怎样洒脱,被长辈这么直接地问,也不禁有些尴尬,忙道:“王母,没有的事。”

  “太婆,我说的句句属实。姑姑待那蛮子极好,简直形影不离,连今天上巳节也把他带来了!”

  李太后“啊”的一声,然后摆手示意瑞羽先别急着分辩,道:“人在哪儿?且指给我看看。”

  瑞羽这阵子和秦望北接近,一方面是为了截断东应不该有的杂念,另一方面是因为秦望北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与他接近能令人忘忧解乏。无论是出于何种心态,她都不希望秦望北因为东应的诋毁而遭到李太后的厌恶。

  瑞羽无奈地将靠窗的位置让了出来,卷起湘帘,将与元度结伴同行的秦望北指给李太后看。

  春光和煦,妩媚多娇,秦望北身着天青色镶白边的长衫,骑着大红马,整个人便如一缕清泉,清泠有世外风气,鲜活却又立于尘世之间,令人见之忘俗。

  李太后望着秦望北的身影,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轻叹一声,“好人才!难怪阿汝你动心。”

  东应在一旁接话道:“黑不溜秋的一块炭,顶多只能算五官端正,也没见得多俊俏。”

  秦望北常年在海上行船,难免被太阳晒得有些黑,但也不像东应说的那样不堪。李太后听到东应不实的诋毁,不禁摇头,笑道:“小五,你这话偏颇了。秦望北气度不凡,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瑞羽见李太后坐回了凤座,便分辩道:“王母,您别听小五乱说,秦望北只是我的朋友,绝不是什么……”

  她虽然不是俗人,但当着长辈和小辈的面,却也不好张口闭口地说什么“意中人”,因此她这话便说得含混不清。

  “海外蛮夷之人,哪配做姑姑的朋友?”

  “好了,小五!”李太后轻声喝住了东应,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汝今年已是双十年华,若是普通女子,早该成婚生子,结识一个秦望北,也算不得什么。”

  东应眼里幽光一闪,刹那间青筋突起,他忍了又忍,突然一甩衣袖,怒道:“就算姑姑该成婚了,天下男子尽可为其夫?何必一定要这个秦望北?这个人我一看就讨厌!”

  他在李太后面前向来恭顺,也绝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此时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李太后不由得眉头一皱。

  瑞羽心中也微恼,轻喝一声:“小五!”

  东应斜了瑞羽一眼,满目的委屈和难过,勉强向李太后告了声罪,道:“太婆,坐在车里气闷,我出去走走。”

  “哎!”李太后喊他不住,他也不等车停,便从御者旁边的空位上跳了下去,引起一阵骚动。等到他去得远了,李太后气得怒哼一声,“这孩子,真是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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