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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第三十七章 乐还家

  瑞羽待营中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完毕,也按捺不住迫切回家的心情,当即纵马出营,直入齐州城。

  春风掠过柳梢,初绽嫩芽的柳条随风婀娜起舞,迎送从身边经过的路人。

  青州通往齐州的驰道上,一彪骑兵向北奔驰,错落有致的蹄声在田野里传出很远。农田里忙活的农人循声望去,看不清将士们的面容,却能看得出将士们个个肩宽腰直,坐在马上沉稳非凡,身上的青唐甲反射出黑亮的光芒,腰间悬着一长一短两柄刀,马鞍两侧分别挂着长矛、长弓、箭袋、备用横刀等物,坐骑匹匹油光发亮,一起一落间平稳异常。

  这队骑兵恐怕有两千人,除了节奏平缓的马蹄声外,没有发出一丝嘈杂之声。这样整齐有序、沉稳异常的军队走在驰道上,竟然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威慑力,令人感觉到一股杀气正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慢慢弥散开来,不管前面有什么样的阻碍,他们都能一举扫清。

  队伍前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上书着“四海镇东军”五个字,中军力士高举的素白色筒细布底大旗上,以金丝银线绣羽,八宝嵌眼饰边的一只青鸾栩栩如生,展翅欲飞。

  在农田一角给耕牛套笼头,装犁铧的两个少年看着这队骑兵走过,不禁生出敬畏之意。其中一个少年虽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低声啧啧称赞,“听说他们用的一把横刀,就相当于咱们辛苦一年的收成,贵重得很呢!那他们这一身的打扮,那得要多少钱才够啊?”

  同伴也啧啧称赞,“我要是有这么一身兵器甲胄,那可真不知有多威风!”

  起头的少年此时听到同伴的这声感叹,鄙视地瞄了他一眼,嗤笑,“能穿这样的甲胄,佩这样的横刀的将士,据说都是长公主身边的百战精兵。这些年,白衣教四处劫掠,将士们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征战,这身打扮是要用百战不死的荣耀才能换来的。就你那胆量,叫你打条狗你都不敢,还想这个?”

  在沿途百姓的窃窃私语声中,军队不疾不徐地靠近齐州,在营盘前的校场上停了下来,然后井然有序地列成方阵。

  这些士兵多是当初从京都招募来的青壮,他们的营盘和家就在齐州城内外。这次大军返乡,正是大战之后的休整。因为白衣教势力猖獗,将士们连去年过年也在外面征战,此时回到齐州,想到就可以见到阔别的亲友,饶是他们久经沙场,一身铁骨刚强,也不禁动了儿女心肠,急着回家一探亲友。

  瑞羽何尝不是如此,但仍旧沉静微笑。她策马而出,朗声道:“清明节的卯时三刻全军聚集,往英烈祠祭祀战死的袍泽。现在,大家回营,解下甲胄,领取功赏钱财,各自归家,去和你们的亲人至友团聚,好好地享受你们用热血和生命换来的清平安乐吧!解散!”

  这正是将士们的心头所盼。大家当即轰然应诺,欢呼声震天。不过瑞羽治军纪律严明,将士们虽然个个急不可耐,但归营解散仍旧井然有序,不见杂乱。

  瑞羽待营中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完毕,也按捺不住迫切回家的心情,当即纵马出营,直入齐州城。马蹄轻疾,不多时便到了城东的太后宫。

  李太后名分尊贵,太后宫本来应该是要按祖制大造的。但创业之初,万事艰难,李太后心疼孙女和曾从孙,宁肯让公主府和王府造得富丽堂皇些,也不愿自己占用过多的钱财人力。因此这太后宫便由李太后亲自选址,依山傍水而建,景致虽好,但宫室却很朴拙。李太后还在自己的寝殿后开辟了一块田地,闲来无事种些庄稼花草,以此来修身养性。

  在京都时,身处险境,李太后时刻都悬着心,唯恐一时照应不周,让人算计了瑞羽和东应。到了这齐州,再也没有了能够威胁瑞羽和东应的势力,李太后这才放下心来。日常饮食供奉虽不如在京都时,但心情舒畅,远非以前在西内时可比。

  瑞羽走进太后宫时,李太后正在闭目午休。李太后的常侍李浑远远地迎上来,看见瑞羽风尘仆仆的样子,两眼就红了,匆匆行了礼,然后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瑞羽一番,既欢喜又埋怨地说:“小祖宗,您这一去一年有余,可把太娘娘想坏了!”

  瑞羽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王母呢?”

  “太后娘娘午休未醒。殿下远道归来,是让老奴立即去叫醒娘娘,还是您先休整一下,用过午膳,沐浴更衣后,再来相见?”

  瑞羽久不见祖母,思念极深,本想立即进去见她,转念想到自己一身戎装满是灰尘,对于见惯清平繁华的深宫富贵人来说,形容着实狼狈,不如梳洗一下再去见她,让她看了少一些心疼和担忧。

  “我先去沐浴更衣,用过膳食后,再去见王母。昭王呢?你派人去节度使府问一问,如果他没有公事,就请他来和我一起用膳。”

  李浑派去请东应的人直到瑞羽用过午膳也没有消息,更不见东应来。瑞羽猜想东应必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她也就不多问,便独自去了千秋殿谒见李太后。

  李太后年老血亏,夜里睡不踏实,白天却十分困倦。瑞羽蹑手蹑脚地走近,撩起帐幔一看,李太后卧在云榻上睡得正香,她睡容安详,显然在做着好梦。

  瑞羽轻轻地将李太后脸侧的一缕花白的头发撩开,细细端详祖母的面容。见祖母面色白皙红润,比她记忆里的模样要略胖一些,显然她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祖母的生活甚为舒适。想到这里,她不禁一笑,轻轻地放下帐幔,退了出去。

  李浑和一干内侍候在寝卧外间,她走过去轻声道谢,“这一年多,多谢诸位精心服侍王母。”

  李浑等人如何敢邀功,连忙谦逊地说:“不敢当,不敢当,这本是老奴等人的分内之事。”

  寒暄过后,李浑问:“殿下是不是照幼年的习惯,在前殿做做女红等娘娘醒来?”

  瑞羽闻言怔了怔,不自禁地走到前殿那架挂着线的纺车旁,摸了摸已经织成的半匹白布。匆匆几年,她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世。十四岁前,那依在祖母身边,跟着祖母一起纺线织布,学做女红的深宫女子,跟此时的自己相比,似乎已经判若两人。

  “阿翁,这纺丝抽得比麻还细,却又不像生丝,王母从哪里得来这么奇异的织丝?”

  李浑笑道:“殿下不是爱穿筒细布裁成的衣裳吗?这是娘娘为殿下纺的筒细布啊。”

  岭南种有木棉树,木棉树春季开花,所结果实裂开后有五瓣棉毛,从棉毛中抽出极细的丝棉,以此丝织成的布细密柔腻,有丝绸的柔软,着之于身熨帖舒适。这样的布多为进贡之用,非大富大贵者穿不起。瑞羽自幼习惯穿这筒细布裁成的衣物,但东行到齐之后,要在废墟上重建家园,要艰难创业,她不敢再带着以前的习性,于是有什么就穿什么。怎知李太后却还一心惦念着她的穿着,竟亲自动手替她纺布。

  瑞羽既心酸又高兴,摸摸这织着祖母一片爱心的柔软布料,轻喃道:“难怪我去年所着衣裳与前些年不同,我竟没留心。只是齐青北地,怎么会有木棉的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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