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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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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菰在马上,暗暗地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说话。 铁霏最怕老婆,赶紧住口了。见没有了帮手,白昼无可奈何地只好屈服在尚诫无理的命令下——毕竟,拿了人家薪俸,不能不听吩咐啊! 他一个人拨马回去询问庙祝,问清了那个绣庄之后,又怏怏地上马离去。 铁霏和雕菰,一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有个病急乱投医的主人可真惨啊,居然连这么渺茫的事情,都要试上一试,这跟溺水的人抓稻草有什么两样? “可是,我还真的挺羡慕德妃娘娘的……”雕菰和铁霏共乘一骑,慢慢地回去,她望着前面渐渐消失的尚诫的身影,说,“这么久了,他一定也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真是奇怪,我认识的皇上,从小到大,可没有这么傻过啊……”不在尚诫面前,铁霏和老婆讲私房话,也不在乎是不是大逆不道了。 雕菰又狠狠踢他一脚:“哼,要是我忽然不见了,你会不会也这么傻地找我?” 铁霏想了良久,才讷讷地说:“也对……” “也对是什么意思?”雕菰狠狠白他一眼。 “因为,如果是我的话,就算明知道你已经不在了,我也一定会固执地找下去,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活着干吗……何况,现在德妃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雕菰得意地点头,靠在他的怀里,低声说:“是啊……无论是谁,喜欢上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嘛。” 春日的下午,十分闷热,似乎快要下雨了。 回到宫中之后,尚诫坐在殿中看完了奏折,天气依然闷闷的,雨还是没有下起来。 他拿了一本书,坐在榻上看,不知不觉,因为烦闷,他丢开了书,站起来走出去。在恍惚间,他又来到刚刚去过的花神庙,看到了刚刚那幅天女散花的刺绣。 那上面的一双眼睛,清澈透底,无比熟悉——那正是他们初遇的时候,盛颜的一双眼睛,在雨中,却比当时的雨珠还要清澈明亮。 他出神地看着,良久,转头又看到庙的后门开着。他和盛颜曾经在那里坐过,后面的山环抱着这座庙,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 他听到那后面,传来轻微走动的声音,轻微缓慢,该是女子的脚步。他本不欲浪费时间,想转身离开,但,看着那后面鲜亮的绿草与桃花,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情绪来—— 就好像,那个小小的天地中,有一种无比异样的,肉眼看不到的丝线,从里面爬出来,将他心上的某一条血脉,紧紧地扣住。 他不由自主,走到后门,站在那里,看向后面的天地。 湛蓝的天空笼罩在如同盆底的小山谷上,底下是开得灿烂的桃花,树上的正开到全盛,地下已经铺了一层如胭脂般的落花,颜色是最娇艳的粉红。 天空,桃花,碧草,阳光下鲜明的天蓝、娇艳的粉红、柔嫩的碧绿交织在一起,浓烈的色彩灿烂得几乎让他的眼睛都受不住。 可,最灿烂的,还是花下的一条人影,她站在那里,听到了他的声音,所以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艳阳下所有鲜亮的颜色,天蓝粉红嫩绿,全都褪色成灰白。 只有她的容颜,比纷乱桃花还要夺目,绽放在他的视野中,占据了他所有的世界。 就像大雨中初遇时,羞怯的容颜。 就像桃花树上,令人仰望的容光。 一眼,一刹那,一恍惚,一生一世。 尚诫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春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轻轻敲打在窗棂上,滴滴沥沥,细若不闻。 他靠在榻上,想着自己的梦,想着他和盛颜的重逢。 外面,传来白昼的脚步声,他轻轻敲了敲门,用着一种,因为紧张与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声音,轻轻地叫他:“皇上,有个消息要告诉您。” 他应了一声,看着外面的春雨,桃花,轻微的风。 整个人间,就像笼罩在梦里,圆满如意。 番外:刹那人生 人的一生中,总有几个日子,会让人的一生改变。 即使是当今的皇上尚诫,也是一样。 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改变,是在四岁的时候。他的母亲牵着他的手,穿过宫中长长的通道,去看望刚刚出生的,他的弟弟。 在两道高高的宫墙之中,母亲抱着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这里是阳光晒不到的地方,他与母亲,长久地在暗红色的阴暗角落中行走着,仿佛是恐惧这里的阴暗,他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 直到眼前一亮,阳光遍洒在他们的身上,他才觉得,全世界都瞬间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眼前是一座无比高大雄伟的宫殿,而他从那狭窄的地方出来,眼前豁然一亮,使得这座宫殿像是骤然自地下涌现一样,突如其来填满了他的视野。 在百来丈的广阔平地上,三层白玉殿基层层垒砌,宽可并列数十人的台阶,上面站满了锦衣宫使和彩衣宫女。在那围栏与白玉阶的中间高台上,是高大的殿宇,在此时明艳的四月阳光下,里面欢笑隐隐,与他和母亲,几乎是另一个世界。 那时年少的尚诫,牵着母亲的手,望着这座宫殿,心里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居住的地方吗? 住在这座宫殿内,会是什么感觉呢? 母亲带着他等候宣召,过了很久,进去通报的宫使才慢悠悠地出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他跟在母亲的身后,穿过层层走廊,经过重重殿门,终于来到大殿之上,他的父亲,正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坐在最高的地方。 他对父皇的第一个记忆,就是在这里,他抱着刚刚出生的尚训,满脸欢喜地看着,对身边的人不停地说:“像我,这孩子真像我……” 直到母亲带着他跪伏在地,他才终于想起来,其实自己早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身上,微微迟疑,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母亲赶紧说:“皇上,他还没有起名字。” 他的母亲,本是易贵妃宫中的一个宫女,某一次皇上来找易贵妃时,喝醉了偶尔遇上她,迷迷糊糊中宠幸了她,等到酒醒后,他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谁知他一味独宠易贵妃,易贵妃却一直没有怀孕,偏偏这一次却有了个孩子。 易贵妃对这个卑微宫女,自然恨之入骨,皇帝本来也早已遗忘这个孩子,但因为后廷确实有记载,所以才无奈给她封了个低阶,甚至连这个孩子,都不去看望,任由他们母子在宫廷中自生自灭。 但是今天,是他喜欢的女人为他生下孩子的日子,所以他对自己厌恶的这个孩子都不太介意了,听说他还没有名字,便随口说:“这样吧,太子名训,这孩子就赐名为诫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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