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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王昉一边吃着饭一边偷眼看自己的爹爹,朝局之事,她并不陌生,但是做为女孩子,却是不可以随便说这些的。王安石似乎显得有点衰老,但依然强打着精神,装出一副笑脸来。桌上摆了七八个简单的菜,王夫人知道自己丈夫的习惯,把最好吃的菜摆在王安石面前。因为王安石吃菜从来没有什么挑剔,他只吃桌子上离自己最近的一碗菜。

  王昉见王安石心不在焉的夹着同一个菜,便一面撒娇一面给王安石碗里夹菜,娇声道:“爹爹,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王安石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温言笑道:“好,好。”

  王雱回到家里,进了饭厅,正好看到这一幕,便笑道:“还是妹子有办法。”又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爹爹、母亲。”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问道:“去哪里了?快一起来吃饭吧。”听公公说了话,王雱的妻子连忙起身帮王雱装好饭。

  王雱应了一声,坐下来,说道:“方才皇上召见我。”

  “哦。”王安石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王雱迟疑了一下,说道:“皇上要我劝说父亲回中书省主持政务。”他倒不是假传圣旨。

  王安石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筷子停在碗里。

  王旁笑道:“哥,看你一回来就说公事,先不说这些吧,我倒觉得爹爹早点学张良归隐,并不是坏事。一家人开开心心,也挺好。”

  王雱半开玩笑的说道:“你什么时候长进过,尽出些臭主意。父亲一身经邦济国之术,不把它施展出来难得要收死在胸中吗?况且皇上是明主,难得君臣相知,若不能有所作为,岂不为后世所笑?张良归隐,那是他帮刘邦打下了数百年的基业,功成身退。现在新法变到一半,小遇挫折便说归隐,真要被后人笑话的。”

  王旁一向说王雱不过,便不再说话,只小声嘟哝道:“何苦为了一个不见得正确的理想,把天下的怨恨都揽到我们王家身上。”

  他说话声音虽然小,坐在他旁边的王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问道:“弟弟,什么叫不见得正确的理想?”

  他这么高声一说,顿时全家人都听清了,王安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王旁从小就有点害怕自己这个哥哥,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态度,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王雱聪明有出息。过分杰出的父亲和兄长的阴影下,王旁的性格与父兄竟然截然不同。这时听王雱厉声喝他,便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吃菜。

  王雱却气犹未尽,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时生起气来,胸中气血翻腾,竟是想要吐血一样。他好强的生生吞住那口气血,说道:“我们是不见得正确的理想,难得那些庸庸碌碌之辈反倒是正确的?坐视着国家一日一日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们掏空而无力挽救,反倒是正确的?”

  王旁有点不服气的低声说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王雱不听这句话还好,一听气又上来了,他狠狠地盯着王旁,突然冷笑道:“好啊,那你说说,我们怎么样不见得正确了,什么样又是正确的了?”

  王旁偷偷看了一眼王安石的脸色,见他一直沉着脸,原来就挺黑的皮肤,更显得黑得可怕。他哪里敢惹父亲生气,就打定主意退一步算了。当下低着头不再说话。

  王雱见他不再说话,便转过头,继续劝说王安石。王夫人虽然感觉气氛不对,但是这毕竟是男人的事情,她不好进言,便笑道对王雱说道:“雱儿,辛苦一天了,吃饭吧,来,看看这个兔子肉味道怎么样……”

  王雱勉强一笑,应道:“娘,知道了。”一边继续对王安石说道:“爹爹,你不是常告诉我们做事贵在坚持的吗?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困难,只有坚持下去,才会有最后的成功。现在的新法,就需要你的坚持呀!”

  王旁在旁边听得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生性不愿意和父兄争执,只好默默的吃饭,狠狠的咀嚼着口里的青菜,王安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吃过饭后,王昉把王安石送到书房,这段时间王安石难得有空,做为经学大师的他便开始在家里读石越的《论语正义》、《三代之治》,并开始动手写《孟子注》。王雱也跟了进来,帮他整理资料。

  王昉见父兄开始忙碌起来,连忙告退回自己的闺房,穿过几道走廊,一道郁郁的笛声从后花园传来,笛声中似有说不清的烦闷与担心。王昉循着笛声走去,到了后花园的池边,果然是二哥王旁在那里吹笛。

  “二哥,你有心事呀?”王昉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轻声问道。

  王旁叹了口气:“妹子。”

  “是不是因为爹爹的事情?”王昉问道。

  “二叔和三叔都和我说过,现在爹爹变法,把天下的怨恨都归到我们王家身上,对我们王家很不利。”王旁也只有在自己这个妹妹面前,敢肆无忌惮的说话。

  “可是爹爹也是为了天下的苍生呀?如果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国家变得富强,就算我们王家受一点委屈,又有什么了不起呢?我虽是女流,却也知道如果有利于国家与百姓,即便是对自己有害的事情,我们也不应当回避的。”王昉理了一下留海,娇声说道。

  王旁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妹妹你也有这种见识,如果你是男儿身,爹爹一定喜欢你更甚于大哥。”旋又叹道:“但是我没有这种远大的理想与抱负,我更希望爹爹与哥哥平安。你也看到了,哥哥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要这样争强好胜,天天算计。这并非好事。”

  王昉幽幽的说道:“二哥,你也不必自谦。你的学问才华,又何曾差了?你担心爹爹,爹爹也是知道的。但是你知道爹和大哥的脾气,天生的热血心肠。虽然这一次爹爹实在有点心灰意懒,但依我看,爹是迟早要复出的。”

  王旁急道:“妹子,你也希望爹爹复出吗?”

  王昉有点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女孩,终究不明白天下大事的。”

  王旁叹了口气,说道:“是呀,你是个女孩子,不明白,但是爹爹和大哥,却都是人中之杰,可是他们也自处于错误之中而不自觉呢。只怪我没用,不能说服他们。”

  王昉有点奇怪看了王旁一眼,问道:“二哥,你怎么可以断定爹爹与大哥身处错误之中呢?”

  王旁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天下的士子,都知道这件事情。爹爹主持变法,青苗法上上下下议论了许久,又是试行又是设提举官,结果搞得天下怨声载道。叫好的人没有抱怨的人多。但是石越略一改良,现在三路试行石法,成绩斐然。前几天听浙江的士子说,单是两浙路,官府也没有掏出一分钱,尽收入二十万贯,虽然水害不断,但是两浙路因为改良青苗法施行得当,再加上农业合作社的施行,农时没有耽误,也没有饿死一个百姓,出现一个流民,大家都能尽心尽力在自己的家乡恢复生产。两浙的百姓上书朝廷,希望允许他们给石越立长生牌位。这种事情,是爹爹的新法能想象得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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