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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郡主,奴婢刚刚命人去打探过,此番登门的那些大人中,有几位是因为鲁相使了花招,所以只得上这里来的。其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七位,六品以上的十二位,剩下的就是来观风色的。奴婢已经分拨安置了他们,究竟见与不见,还请郡主示下。”

  十一娘布置得如此有条理,崔夙心中自然妥帖。然而,究竟是见还是不见却让她伤透了脑筋。去过慈寿宫谒见的鲁豫非都已经避而不见外客了,她事先又没有从太后那里得知过任何消息,即便是见了这些大臣,她能够说什么?

  “他们不外乎都是想问一个问题,太后为什么要封魏国公为王。可是我又怎么知道?太后的决定来得突然,事先没有任何表示,今天朝堂上就连魏国公本人都愣住了,何况别人?再说了,以太后的性子,难道这道旨意还会收回去不成?”

  “奴婢倒觉得,太后此次是故意为之,似乎是为了把水更搅浑一些。”

  崔夙闻言一怔,转头望了望十一娘,见其眼神坚定,不由心生兴趣:“你不妨说说看。”

  “照郡主先前所说,太后病倒是因为岳州太守陈芜舟上的奏折,而奏折的内容恰恰是请封魏国公为王。这么说来,太后无疑是不赞成这一建议的,至少不赞成这个时机。而之后恰恰闹出了魏国公世子在太康院门口遇到乞丐闹事,之后便是”耳东为王“四个字在京城广为流传,可想而知,太后一定也已经知道了。可是,太后偏偏不去平息谣言,而选在这个时候晋封了魏国公以及两位已故的兄长,这就很有些文章了。”

  这一番话确实有理。然而,十一娘精明能干说得过去,会记账识字也说得过去,能够抓准别人的心理勉强也能说通,可是,这种朝堂上的事呢?因此,崔夙的眼睛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审视,但是审视之外却仍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赞赏。

  “十一娘,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

  “郡主,从今往后,十一娘的花名奴婢不想再用了,奴婢的本名叫作萧馥。”十一娘微微一笑,面上闪过一丝感伤,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沦落青楼的时候,我无颜再用本姓,如今得郡主垂怜,终于可以恢复本名了。”

  “萧馥……”

  崔夙若有所思地拧紧了眉头,心中飞快地掠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她的思绪定格在了某一点,再也没有动弹。

  怪不得她能有这样的胆色,怪不得她能够有这样的决断,原来,她竟是萧家的血脉!这些沉寂多年的名字和姓氏已经一个个爬了上来。上一次是李明嘉,这一次是萧馥……那么,下一次又会是谁?

  鲁豫非不好见外客,但崔夙在权衡再三之后,却选择了几个人一一接见。当然,她不可能把自己的猜测清楚明白地兜出来,而是拐弯抹角给了几个暗示。

  无非是魏国公陈诚安的儿子不争气、太后思念早逝的两位兄长、朝廷曾经有封王的前例等等说辞,但最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太后如今病情不稳,因此对娘家人加恩也是平常事,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虽说她没有提到任何实质性内容,但是,对于大多数闻风而来的官员来说,这点暗示已经完全足够了。身在朝堂,有才有德能让太后皇帝信任自然是第一等人才,但察言观色同样不可或缺。能够沉浮多年不倒的人,或多或少有这样的本事。所以,当崔夙接待完最后一个挑选出来的尚书,萧馥便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

  “郡主,外头那些官员几乎都走了。”

  “该问的他们已经都问了,此时不走难道还想让我管他们的夜宵?”

  崔夙冷笑一声,颇有几分不耐烦的鄙薄。朝廷之中风气不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实上,由于先帝登基于夺嫡之乱,本身性格便偏向于阴狠多疑,任用朝臣拔擢得快,罢黜得同样也快。自那个时候开始,群臣之中便有一条准则在悄无声息地流传着——要想升迁,头一等重要的便是揣摩。哪怕是把错的揣摩成对的,也胜过傻呆呆地按照字面意思行事。

  太后之所以能够在先帝晚年时把持军政大权,一来是因为那时陈家嫡支人丁稀薄,二来则是因为先帝对太后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而太后临朝主政近三十年间,虽说并不是完全政通人和,但是,比之先帝即位之前的凋零场面,确实算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崔夙却相当不喜欢如今朝堂的风气,换句话说,她对那些大臣可谓是深恶痛绝。不管是科举出身的进士还是荫补入官的世家子弟,几乎只要在朝堂上过一遍,立刻就会迷失了本性。而那些不愿意为此改头换面的人则免不了闲置一生,到后来便几乎绝迹了。

  “郡主,请恕奴婢自作主张。刚才趁着那些大人聚在一起说话的功夫,奴婢让几个可靠的下人暗中卖了些消息给他们,从中获利共计八千三百两。”

  “什么!”崔夙这下子完完全全诧异了,眼睛中先是闪过一丝寒光,最后又若有所思地收敛了起来。目光在萧馥脸上扫过数次之后,她突然沉声问道:“你就如此有把握,我不会因此怪罪于你?”

  “倘若郡主只是寻常宗室贵女,一定不会放过奴婢的自作主张。但正因为郡主不是这样的人,奴婢方才敢大胆行这一遭。”萧馥上前一步跪下,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叠银票,郑而重之地呈了上去,“这是六千两银票,其他的奴婢已经赏给了那几个下人,并嘱咐他们不准泄露半个字,否则定当杖毙论处!”

  崔夙却并没有看那叠银票,此时此刻,她完全被萧馥的心机和大胆镇住了。这样一个独立独行的女子,倘若那时自己一不小心而错过,岂不是要后悔一生?当然,也可能自己没机会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自然也不会在心中有任何记挂。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任何回头路的。无论是好棋也好,臭棋也罢,一旦下了便是落子无悔。

  “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记住先和我说一声。”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了一丝厉色,“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绝对不是那种因循守旧不知变通的人。还有,这样的事情虽说可以聊解一时之急,但不可长久,若要真正取一条生财之道,还得用其他办法,你知道么?”

  “奴婢明白。”萧馥沉静地点了点头,随即嫣然一笑道,“郡主的名声亦是重要的,明日奴婢会放出风声,言道府中处置私自收受外人钱财的奴仆。这样的话,外人便不好说闲话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脱不了一个钱字!

  别看崔夙在宫中八面风光,可实际上那时玉宸宫几乎不用什么银钱支出。就连太后皇帝皇后嫔妃过生日,她也不过是用一些亲手所制的朴素物事蒙混过关就罢了。否则,凭她在宫里那每月二百两的份例,够做什么事情?

  而如今开府在外,每年一万两银子看似不少,但这巨大的府邸,成群的奴仆,什么地方不需要用钱?即便太后赏赐再多,百官所送礼物不少,但崔夙也不好刚刚开府就把这些东西往外拖了变卖吧?要是传扬出去,她这个郡主就不用做人了!

  “银钱上的事情既然你熟悉,以后不妨上心一些,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崔夙微微将身子前倾了一些,沉声吩咐道,“绝对不能放印子钱!”

  萧馥诧异地抬起了头,随即便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她事先很难想象,这位刚刚走出深宫的皇家郡主居然会知道高利贷。

  而赶在崔夙恼羞成怒之前,她却不慌不忙地道:“郡主的心意奴婢明白,不过是不想背上鱼肉百姓的骂名罢了。只是,王公大臣家放印子钱是第一取利要务,只是利钱高低有别罢了,百姓中间的风评便不同。郡主若是不这样做,只怕还会招人非议,以为是做了其他不明不白的勾当。郡主放心,奴婢有分寸,既会让账上有盈余,也会让别人记住郡主的好。”

  崔夙只是曾经从宫女太监那里听说过印子钱的厉害,要往深处说,其实她并不理解其中的名堂。忖度着萧馥好歹是在外头厮混过这么些年,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哄她,她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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