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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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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先眉头微皱,听到最后便连连点头道:“太后这主意好,夙儿,快命人去搬东西,朕他日一定补偿给你。” 崔夙原本就对于那硕大华贵的屏风无甚偏好,毕竟要显摆也不必在这种门面上。此时既然太后和皇帝先后发话,她也乐得做这个好人,于是起身微微一福便出去吩咐人取东西。自然,这占地巨大的彩头是不可能摆到水阁中了。 赵美人和王美人闻言面露喜色,陈淑妃面沉如水,而徐婕妤面上虽然笑吟吟的,但两只玉手却在无意识地绞动着帕子,显然心中并不平静。等到崔夙自外间回来坐定,寇明生又取来了那青鱼笔洗,赵美人便率先打开了话头。 “臣妾先说一个,话说包山寺有一个和尚叫做空灵,号称博学通文,只是为人倨傲,看不起那些空有其名的秀才。有一日,一个秀才忍不住气,便嘲笑他,秃驴的秃字如何写?结果这和尚应声答道,把秀才的秀字,屁股略弯弯掉转就是。” 话音刚落,便只听皇帝噗嗤一声,而太后也莞尔一笑,陈淑妃、徐婕妤及王美人却嫌她说得粗鄙,各自在旁边撇撇嘴,满脸的不服气。崔夙却心知肚明,短短这么点时间里,赵美人还是花了功夫,要知道,太后崇尚佛教是出名的。可惜的是,佛教终究不能代替儒术,这笑话扬了佛门之威,却灭了儒家威风,只怕今日这头彩是轮不到她了。 不待太后和皇帝说出评语,陈淑妃便连忙紧跟了上去,“臣妾虽然不好此道,但也勉强编排了一个。有一个厨子,家道贫困,因此但凡在外面替人做活计,总是悄悄地藏上一块肉或是一条鱼,带回家分给老婆孩子。忽有一日,他在家切肉,也把一块肉藏在了袖子里,老婆便喝他,这是在家里呢!吃这么一吓,他才讪讪答道,刚才忘了!” 一句话说完,皇帝和太后又是一阵笑,这一次,太后便发了感慨,“这厨子成天假公济私,结果到了自己家里也是如此,真是可悲可怜!” 陈淑妃满心以为得了赞许,脸上自然光彩,而她身后侍立的那个宫女却面色微微一沉,随即又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倒是太后身边的崔夙见此女面生,暗地悄悄打量了几眼,突然觉得她和陈淑妃长得相像,心中不禁犯了嘀咕。 徐婕妤见王美人在那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情知她是要唱压轴大戏。此时她已经都想好了,遂上前一步笑道:“赵美人和淑妃娘娘都说了两个好的,可怜臣妾嘴拙心笨,好容易才想出了一个,还请太后皇上别见怪。” “不过是笑话罢了,替太后解乏,有什么可以见怪的?”皇帝很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往日心灵手巧,哪里嘴拙心笨?好好编排一个,说不定这彩头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第三章 迷雾重重 得了皇帝这一声嘉许,徐婕妤更是喜得眉飞色舞,而旁边三个嫔妃则各自色变。虽说有太后压在上面,皇帝的态度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后宫诸嫔妃至今无嗣的情况下,皇帝无疑仍旧是重要的一环。太后早就有过暗示,皇后微不足道,只要后宫嫔妃谁能够诞下皇子,便有机会问鼎后位。现如今皇帝称赞徐婕妤心灵手巧,别人怎能不嫉妒? “话说有个乡绅,家里有一份老大的家业,妻妾成群,唯独却没有个儿子。” 这句话说完,太后便笑了:“如此说来,竟是和皇帝的情形差不多,好,这个切合实际,继续说!” 徐婕妤从太后那里得到鼓舞,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愈发绘声绘色地道:“这乡绅家里有位老母亲,老太太也等着抱孙子。终于有一天,一个姨娘真的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全家人自然当成了宝贝。这地方有周岁抓周的习惯,孩子有没有出息,全看抓周的时候准不准。结果到了这胖小子抓周的时候,大伙摆开了满堂的东西,让那儿子去抓,谁知他偏偏抓了一笼刚出笼屉的糖糕。” 此时,崔夙不由笑了,“小小年纪便只知道吃,老太太必定是不满意的。” 徐婕妤见太后皇帝并其他人都在凝神细听,自然更是得意,“于是,这大胖小子立马便遭了冷落,那乡绅恼了这姨娘,从此不去她房里。紧接着第二年,又一个姨娘生了儿子,大家再次欢天喜地,一年之后又是同样抓周,结果,他一把抓了一副麻将牌。” “看来是个好赌的。”皇帝也渐渐觉得有趣,情不自禁地叹道,“这家业要是给了赌徒,大约不出几年便会败光了。” “皇上说的是。”徐婕妤心中得意,连忙往下分说,“要说这送子观音真是到了,第三年,这乡绅又得了一个儿子。这下子有了前两次的教训,包括老太太和这乡绅在内,大家在面上都是淡淡的。谁知道到了抓周的时候,这小子有没有出息哪?那生了孩子的姨娘怕遭了前两位的下场,便去贿赂了准备东西的下人。在《论语》上头涂了一层她的奶,又在一把小刀上面如法炮制,结果,这儿子终于如了她的意,左手一本书,右手一把小刀。别人便称赞说,这家终于有了个文武双全的!谁知等到长成了一看,竟是个傻子!” “天可怜见,这乡绅的运气实在不好!”太后惋惜地摇了摇头,“哀家还以为他这一次铁定顺遂心愿,谁知竟干脆养了个傻子。” 徐婕妤见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这才露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道出了结尾:“至此之后,乡绅家里太太姨娘便再没有生过一个,等到三个儿子都大了些,乡绅哥哥突然回来了,说是乡绅没有一个好儿子,他如今又穷,家产需得分他一半。可是,老太太当即便顶了回去。” “分家的时候该分的都给过你,你自己糟践了,怪得谁去?我的孙子就是痴了傻了不成才,这家产也得分给他们。你那一家子就是全部睡大街,也怨不着别人!” 听到徐婕妤将老妪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崔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惊骇和不可思议——这分明是在影射废帝江东王、当今皇帝以及太后。徐婕妤存心想奉承太后和皇帝不假,可是,这位宠妃怎么就不明白,这种帝王家事,就是皇后也没有插嘴的资格! 果然,太后和皇帝的脸上再也没了刚刚的笑意,各自阴沉了下来,只是谁都没有先开腔。而王美人原本因为徐婕妤这段绘声绘色的讲述而心中失望,此时则重新振奋了精神。她不是那种头一等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满心以为太后皇帝嫌徐婕妤的笑话不好,连忙堆着笑上前道:“既然淑妃娘娘和徐婕妤、赵美人都说完了,臣妾……” “啪!” 一声沉闷的拍桌子声让王美人把到了口边的话全都缩了进去,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正在此时,皇帝突然厉声喝道:“你小小一个婕妤,居然敢编这种故事,意图影射什么?朕和两位兄长骨肉亲情仍在,岂是你能够离间得了的?不要以为朕往日放纵了你们,就可以在太后面前如此放肆!” “皇帝说的是,哀家倒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把这种事编了笑话。”太后冷冷一笑,脸上的表情愈发显得令人难以捉摸,“徐婕妤,哀家问你,你的笑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婕妤从来不曾料到,精心编织的笑话会带来这样的下场。进宫之前,她便暗地里琢磨过,皇帝是太后的幼子,往日最得太后疼爱,和两位兄长关系俱是平常。而太后既然废了前头两位皇帝,如今显然并不待见那两位。因此,这是她早就盘算好准备拿出来献宝的,谁知今日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却是触怒了两位至尊。 慌乱之间,她连忙跪了下来,梨花带雨似的哭诉道:“太后明鉴,臣妾绝无任何影射之意,只是无意间听别人说过,所以……” “无意?”陈淑妃终于抓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轻轻放过,“我看徐婕妤似乎是存心的吧?这故事好生冗长,仓促之间,你能编得出来?” 见此情景,赵美人和王美人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徐婕妤怕是难以翻身了,连忙加入了冷嘲热讽的行列。而崔夙虽知道平日这一位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却懒得在这个时候加入痛打落水狗的行列,因此只在旁边冷眼旁观。 然而,她不想伤人,却不代表着别人不会找她的麻烦。在冷言冷语之中,陷入绝望的徐婕妤突然瞥见了一旁的沈贵,也不知是怀着拖一个人陪葬的想法还是别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叫道:“太后,臣妾只不过是说错了话,绝非存心。反倒是宁宣郡主将一个昔日新平郡王身边的奴才收留在宫中,分明是意图不轨!” 谁都知道这件事,谁都在谋划这件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徐婕妤居然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刻,把这件事当作救命稻草似的提了出来。陈淑妃本想要上前加几句,却被人拉住了袖子。她回头狠狠瞪了身后那宫女一眼,复坐在原地不动。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崔夙反倒是笑了。不是么,时机如此凑巧,自己刚刚在太后面前求过情,一下子就来了这么一出,反而把事情的影响降到了最低。太后有了那先入为主的观念,又怎会听信徐婕妤的信口雌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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