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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

  “谢谢你送给我的手腕,一直忘了说了,谢谢。”

  ……

  “阚将军?阚将军!”

  他回神,画面只是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却是胸中极其难受的感觉,仿佛被人给捣了一拳。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晦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然听此问已知不妥,想一想道:“将军许是想起什么了,忆起往事对将军有百害而无一益。将军若信得过我,只管一试即可。”

  阚陵盯着他。这个护腕跟自己一定渊源非浅,要不然脑袋里怎么突然涌现出那些片段?可眼前这个男子的神情又明明是极坦荡真诚的,让人不由不信……

  “将军,我可以向你保证——”

  喀,护腕裂开两半。

  完全没有任何手法,只是这么一拧,它就自动松开了。

  一半是密实冷硬的坚铁,另一半上下可揭开。

  所谓的回天珠,却原来比天香豆蔻大不了多少,根本不似世人所想的如鸽卵大般夸张。

  它静静的躺在凹槽里,光芒柔润。

  只是,一小半果已碎裂。

  “就是这个?”阚陵问。

  如晦点一点头,小心的托起余下的大半颗,握紧。

  阚陵看着他。

  青年将手移近凹槽,再松开,珠粉簌簌而落。

  世人可盼而不可得的救命奇珠,就此化为灰屑。

  师傅,千人万人,千世万世,于我,都比不上那一个人,她活着的那一刻,重要。

  备好车马正欲前往东宫的秦王被匆匆赶回的如晦挡了驾,知悉情况后,两人一同找到袁天纲让他赶紧救人。

  袁天纲捧着粉末状的“珠骸”抹两滴老泪,含义不明地瞪如晦一眼,动作却颇迅速,将珠粉对半分,一半和了各种药材制成药膏敷在安逝伤口,一半混了血让她服下去。几日后,病人呼吸渐渐有力,伤口也渐渐愈合,不再似先前那般让人触目惊心。

  又经过一个半月,在病人以恢复状态良好为由,并指天划地保证一番,以及被强迫塞了一名专职煮药的老妈子、一个十二三岁伶俐的小丫鬟、一名负责跑腿的壮个子小厮连带满满一马车珍贵药材之后,终于从天策府搬回了杜宅。

  春水绿波,春草绿色。

  武德九年的春天在一片迎春的爆竹声中,姗姗到来了。

  83.鸩乎未鸩

  春日午后,安逝半躺在床上,想起来做点什么,觉得无精打采;想睡一会儿,可又并不困倦。时间轻悄悄流逝,院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应该是如晦回来了吧。细听之下,却发觉有几个人的脚步声。

  一人往自己房门走来,她瞪着门板,等看清人形时才暗地里松了口气:“杜大哥。”

  “醒了?饿不饿?抱歉回来晚了。”他一如平时温和。

  她透过他背后看见立在院中的房玄龄跟长孙无忌:“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一起聊聊而已。”

  她笑眯眯的看向他:“我正无聊得紧~~杜大哥~~”

  “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要多操心这些事。”

  “不操心,各位大人都是七窍玲珑心肝,哪轮得到我来操心嘛。我只是听一下,成日呆在房里,快要发霉了。”

  因为是女子闺房,所以无忌一直没进来,站在门口道:“安姑娘既然想听,就听听无妨。大家不是外人。”

  如晦拗不过她央求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安逝喜滋滋地套上外套,捧着茶杯,坐到客厅一角。

  没听两句,就明白,原来房玄龄跟如晦两位“失业”了。

  怎么说呢,就是皇帝今天派人到承乾殿宣达召赦,将房、杜二人调离天策府,声明“不得再事秦王”,日后另行委任。

  房玄龄捻着胡须:“驱逐我俩还不算,还要联衔奏表诬蔑尉迟将军图谋不轨将其捉拿下狱——冬天已过,这春天怎么也不暖和呢?”

  无忌道:“齐王虽将弹劾奏章上达天听,却并无实际证据,这点想来圣上也清楚,所以留置未发直接拿给殿下看。殿下不是已经进宫去呈诉了麽?以秦王之才,辩驳澄清当不属难事。”

  如晦点点头:“尉迟将军的事我等且可放心。只是如今局面,朝不同夕,让人为殿下捏着把汗哪。”

  “让各位跟着本王忧心忡忡,是本王之错。”伴着清且沉的话音,世民走了进来。

  他身上冠冕未除,想是觐见皇帝后直接赶到此间。

  众人欲起身行礼,被他阻住:“不必了。关于房杜两位的圣旨下得突然,我也是急促间得到的消息。”

  房玄龄道:“这事说大其实也不大,不过暂无任命而已。”

  “可说小也不小。”无忌道:“讲到这儿,殿下莫忘了,三日前东宫下来一张请帖,邀请殿下过去赴宴呢。”

  房玄龄冷笑:“只怕是场鸿门宴。”

  安逝的心突然一跳,记忆里,玄武门事变之前,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场夜宴的。好像是太子下毒谋害秦王?但据她现在了解,以太子之作风,在当前形势对他有利的条件下,决无必要安排这一出啊?更何况这一毒,又并未把秦王毒死。

  后世史书里,对东宫鸩酒案历来也诸多猜测。有人认为,李建成既然要对李世民下毒,找上十几二十种令人当即便可毒发身亡的毒药绝非难事,为什么秦王饮酒后只吐血几升便没了事?也有人疑问,以建成名正言顺的太子地位,如安逝所想,根本不必去毒杀一个处于劣势的竞争对手,对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来说,此举无异引来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太子难道突然智障了不成?更有人说,这桩事件其实是太宗为了减轻其诛杀自己兄弟的罪过而命人编纂的,实际上并无该事……

  历史啊,有时真实得残酷,有时虚伪得可笑。

  然而,不论怎样,现在这件事,是真真实实将要发生在自己眼前了。

  到底只是一场正常的兄弟家宴,还是裹了毒药可致人于死地的阴谋?

  她想了又想。望着拿着帖子的秦王,开口:“大哥是否决定要赴此宴?”

  四个男人一致朝她望来。世民像是征询她的意见:“安儿觉得呢?”

  “大哥如果决定去,但请步步留心,特别是……酒。大哥不是不擅喝酒么,那就一滴也不要碰。”保险起见,管他有毒没毒,不沾惹,总不会有事了吧?

  男人们颜色均变。

  房玄龄道:“姑娘此话——是话中有话啊——”

  长孙无忌敲着扇柄,喃喃自语:“不要碰酒,不要碰酒……”

  世民忽然一击掌,像做了某个决定,笑逐颜开:“无忌,去回复东宫,两日后,我必准时赴宴!”

  长生殿。东海池边。

  绛桃花的点点繁蕊已然吐露枝芽,争奇斗妍,云蒸霞蔚,如织女亲手织开的一片粉锦。

  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在三分湿意的空气里打滑。

  阳光带了点飘忽的调子,水波浩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

  “孙儿拜见皇爷爷,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桃树下,响起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嗓音。

  李渊从张婕妤手中接过温好的银托白瓷小盖碗,慈爱地笑道:“平身吧。”

  “谢皇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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