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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没人答她。

  桂婆婆动作缓慢地走近,与她在幽州那天甩掉自己的光速简直成无穷反比……她霎时领悟,送给桂婆婆一个感激的眼神,跳上马打算快溜——

  只听得铃声一扬,胯下的突厥马突然发狂,刨地撅蹄硬是把她给摔了下来。安逝滚一身灰头土脸,“TNND”终于飙出了口。

  “桂婆婆。”伊都干的声音无波无澜,无情无欲。

  听的人却背脊骨一阵抽凉。

  她撑着腰歪歪斜斜站起来,右膝开始缓慢尖锐地痛。

  乌木杖举到额前。

  看不清桂婆婆的脸。

  眼睛,轻轻闭上了。

  “婆婆,住手。”

  西风中,赤马貂裘的男子淡定冷峻,蛇形金环印染月光,晕出深邃五官。

  桂婆婆望了伊都干一眼,乌杖偏了偏,落到安逝肩头。

  什钵苾微微皱下眉毛,对向伊都干:“他是我三弟,何处得罪你了?”

  直隔了好一会儿,才听步辇上人低道:“你为何……将”九鼎“给他?”

  “原来是为了这个指环。” 什钵苾道,“我的东西,送便送了,投缘而已。”

  “那是始毕可汗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你该知道——”

  “我做什么我自己清楚。伊都干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你——”帽檐上的彩穗不住轻抖,最终安静下来,“桂婆婆,我们走。”

  安逝被什钵苾扶上马,他自己在下面拉住缰绳。

  走过毡帐,走过驼车,走过羊圈。

  星辉静谧中,路经草原上少见的一棵老树,仿佛听见落叶的轻响。

  “不问我吗?” 什钵苾牵马在前,并未回头。

  安逝道:“你愿意让我知道的话,自然会说。”

  他似是笑了一笑:“什么该让你知道,什么又不该让你知道?”

  “与我无关的,不知道也好。”安逝按按右腿,缓一缓又道,“伊都干这边,看来真要靠二哥帮忙了。”

  “我可才为了你,刚刚跟她闹僵。”

  “她要杀我的原因,却是因为——你吧?”

  什钵苾转脸看来,瞬间似无限感慨:“三弟,你真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长江边。

  李靖与红拂并辔疾驰,迎风长笑。

  “此江真是壮阔啊!”红拂猛力勒住马嚼,骏马嘶鸣一声,稳稳停住。

  “是啊。不过夫人,上次打萧铣时你好像已经赞叹过了?”

  “老爷有意见?”红拂的声音变得很柔很柔。

  “没有没有——夫人便是赞叹个上万次,也必是因为它值得。”

  “所以我经常称赞老爷,绝不嫌少。”

  “夫人——”李靖心中一动,伸掌去拉她的手。

  红拂一笑,轻轻握住了。

  两人驱马沿着江边缓缓而行。浪潮涌上来,卷回去,淘尽万般尘土。

  “老爷,等我们老了,收起干戈,找一座能看山、看花、看树,或者看水的房子,养几个小孩,归隐终老,可好?”

  “好。”

  红拂一讶,美目起了涟漪:“老爷真的答应了?”

  他早期颠簸,李渊初入长安时甚至差点杀了他,及后才慢慢发挥自己的才能,军功累积至如今地位……他一直是胸怀大志、誓要建功立业的啊!

  李靖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是的。”

  那刹那,红拂只觉天地俱寂,云灭涛生。

  此生此世之中,她所听过的再多醉人动听的话,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二字。

  虬髯客临去前的话在脑中响起:“妹子,因为他配得上你,所以,大哥放手。”

  大哥,他答应我了,他答应我了!你可知道?

  我曾追逐英雄,景仰英雄,却一度怀疑过自己的目光。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夫君,确实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英雄好汉!

  “呀,阚将军!”李靖突然扬声道。

  红拂抬眼望去,迎面过来一匹白马。

  马上的年轻人意态从容,眉一扬、目一挑之间,神采流转,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全然吸引。

  “我总觉得他有点儿像一个人——”她低低道。

  阚陵已经过来跟他们行了一礼:“将军与夫人可是在商量破敌之策?”

  李靖摇摇手,笑:“今江淮军将领陈正通在梁山拉起锁链,横断长江,与当涂的冯惠亮互为犄角,抵抗我军,一时难以过去啊!”

  “听说赵郡王想直指丹阳,进攻辅公祏的老巢?”

  “是的。”李靖点头,“众将认为陈、冯二人手握强兵拒不出战,一时难以攻破,还不如袭取丹阳。丹阳一破,冯惠亮自然投降。”

  “将军的看法也是如此?”

  李靖直言:“这里的水陆二军虽然都是辅公祏的精锐,比较难打,但丹阳城里他亲率的部队难道就会软弱了?如果我军到了丹阳,十天半月内不能得进,那么到时,进,有辅公祏紧咬我军;退,则有冯惠亮堵住后路,我方将腹背受敌,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所以,我并不赞同。”

  阚陵听完点头:“将军看法与阚陵同。打丹阳不是个好决策。”

  李靖感兴趣地道:“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阚陵笑笑:“我认为,冯、陈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必不怕硬战,只不过辅公祏给他们下了固守不出、把我军拖疲的命令而已。我军不如直接进攻他们的城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乱他们的部署。若诱敌成功,则胜利在望。”

  “很好,很好。这几日我也在想引敌出击的可能性。将军不愧为杜大人手下的良将,如此年轻,打仗一事却已这般老道犀利,实在是后生可畏呀!”李靖哈哈大笑。

  红拂道:“将军才能出众,以前却未曾听过?”

  阚陵只又笑了一笑。

  红拂知趣,便转过话题:“近日得到消息,说太子已经平了刘黑闼得胜回朝了,我们的动作也该快点哪,辅公祏一除,大江南北此后就真的平静了。”

  李靖道:“不是这么容易,还有北边的突厥呢。秦王已经从太原回长安了吧。”

  “好像还是皇上亲自跑到华阴忠武屯把他同军队一起”接“回去的。”红拂先是讽笑,然后摇一摇头,“军功过盛,果然未必是件好事。”

  李靖道:“天子之家,我们不要过多评论。”

  红拂顺顺骏马鬃毛:“我只是想起我那安弟,呃,安逝妹妹啦!她跟秦王去太原前来跟我辞行,那叫一个瘦……唉,”说到这里,重重叹一口气,“罗将军跟她,实在算得上造化弄人的。”

  阚陵只觉心头似被一根柔柔的羽毛拂过,泛起淡淡的眷恋,不知怎么就问了出来:“安逝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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