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烟花碎·盛世红妆 | 上页 下页
四二


  十年前,八岁的我被宋民砍伤,蜷缩在角落里不肯求饶,血流了一地,像大片盛开的蔷薇。

  一个白发老人击退了那些宋民,将我救起,从此带回辽国抚养。

  辽国与大宋连年混战,契丹人与汉人水火不容。我不知道那些宋民为什么要打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打我的原因很充分,并且无可逆转。我是契丹人,身上流着宋人憎恨的血液,他们打不过凶狠的辽兵,只好将所有愤怒宣泄在我身上。那个白发老人便是元爷爷,他经过我身边,指着我颈上的香囊,问,你是不是叫耶律薇?

  我点头。他于是将我带走,让我与生命最初的眷恋,一别十年。

  令人惊奇的是,我与他相处的十年里,元爷爷的外貌竟然一点都没有改变。身体硬朗,没有普通老人的虚弱伛偻,目光中的锐气也丝毫不减当年。

  小时候,我曾经牵着他的衣角问,爷爷,你为什么救我?

  他沉默半晌,淡淡的说,因为你是耶律薇。他伸手握住我颈上的香囊,眼神柔软而温和。

  从小到大,我对他总是七分敬爱,三分恐惧。在我们言谈甚欢的时候,他会忽然板起脸来,冷得像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而当我受了委屈独自流泪的时候,他又会来哄我,眼睛里有暖春盛夏的温柔。

  我一天一天长大,由干枯瘦弱的孩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尽管不谙世事,却看得出元爷爷看我的眼神并非澄澈。

  很久很久之后,我遇见白云飞。才发现他看凝羽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元爷爷看我时的迷惘与沉沦。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爱呢?

  我不懂。

  也不想去懂。

  四.

  清晨,千门客栈的前堂沉寂清冷,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与白云飞。

  他冷冷的坐过来,单刀直入的问我,“你擅用毒。苏都督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懒懒的抬头看他,说,“是也好,不是也罢,与你何干?”

  他面无表情的看我,说,“他是凝羽的父亲,当然与我有关。”

  凝羽。又是凝羽。

  我索性走到他面前,无比接近的看他,鼻尖几乎触到他的下巴。我抬头,睫毛翩跹在他唇边,我轻轻的说,“白云飞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会帮我杀一个人。欠我的情没还,凭什么来教训我。”

  我毕竟是个年轻女子,想必也会像凝羽一样,体香幽幽,吐气如兰。

  白云飞的脸红了,隐隐然又有些愤怒。片刻后,却忽然怔住。他一把抓起我颈上的香囊,满眼急切的问我,“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又说,“可是一个契丹小兄弟送你的?”

  我怔住,半晌,说,“你,还记得小威?”

  他忽然快乐起来,表情兴致勃勃的问,“是的,是他了,他叫耶律威!他现在在哪里?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我挑眉,说,“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关心。”

  “他救过我的命,我一定要找到他。”他眼神急切。

  我背过身,良久良久,淡淡的说,“他,死了。”

  五.

  暮春,风凉,夜未央。

  我睡不着,从窗子探出头去,俯望院子里安静的睡莲。眼角瞥见白云飞与苏凝羽的身影紧紧依偎。明明早知他们情深意笃,可是我的心,还是泛滥了酸楚。

  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镖掷进白云飞房里,镖尖上有一张帖,上面写着抗辽将军的名字,杨慕钦。

  倘若面对面与白云飞交谈,我定会不知所措,冷漠的表情也会有破绽。倒不如白纸黑字的完成交易。何况元爷爷就在附近,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然于心。身为“魇”的杀手,动情已是不被允许,更何况,他是汉人。

  第二日的清晨,我收到白云飞的回帖。上面写,“今夜午时,将军府。”

  我开始后悔,不安,莫名的焦灼。其实以白云飞的武功,要杀杨将军是不可能得手的,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是让他去杀人。

  我只是想用这个汉人刺客吸引住将军府亲随的注意,好让我有机会接近到杨将军身边下毒。

  我总是这样,不断的怅惘,不断的选择,不断的后悔。昨夜看到他与凝羽在一起,一怒之下便发了那张帖。可是现在看到他真的要去送死,心又踌躇起来。

  辗转良久,我打定主意,即使今晚失手,我也一定要保他周全。

  北陲苦寒,宋辽两国长期对峙,将军府朴实无华,丝毫没有官宦世家的繁复奢华。今日是杨府大宴宾客,热闹非凡。我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满堂愉悦的喧嚣,忽然被刀剑碰撞的声音覆盖,一个白衣胜雪的蒙面剑客舞着漂亮的剑花杀进来,满座的高朋大惊失色,大厅里的客人四下逃走了大半。大批侍卫涌进来,白衣剑客剑气如虹,体力却渐渐不支。

  其实白云飞的剑法很好,只是太过花俏,形姿俊美却很难伤人。我朝堂上撒了一把迷烟,拉着白云飞转身欲走。

  我只求全身而退。至于杨将军的命,我已经不想要了。如果主上怪罪下来,我便可说因为寡不敌众未能得手,而并非蔷薇故意抗命。

  眼看就要逃出了将军府,忽然有人在背后狠狠击中我的背,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五.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压在堂上。经历了生死,我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白云飞他是否安好。

  我抬头,堂中上座,坐着目光如炬的杨慕钦,左边次座,竟是白云飞。

  原来方才在背后攻击我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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