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烟花碎·盛世红妆 | 上页 下页


  ◎锦瑟无端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等,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忘。

  那一场卑微了许多年的爱恋,和半生里无数个日夜的仰望。

  一.{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我是宁锦,十二岁那年的冬天被卖入阮府。那时的阮城素已京城里小有名气的聪颖少年。一手宛如天赐的好诗画,再加上是宰相之子,从小呼风唤雨,性格中便有了偏执的一面。他对美的事物有种狂热的欣赏,无法容忍任何让他碍眼的丑陋。

  于是当他看见我的时候,只是一眼,便不耐地跟管家摆了摆手,说,“这么丑的人怎可来做我的婢女?快快打发了吧。”

  彼时我也不过是个孩子,哪晓得什么美丑,规矩,只知道若是阮府不收我,回去就要挨爹爹的骂。娘今早也哭着说过,新生的弟弟挨不了苦,只有卖了我,才能给他一口饭吃,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早一点送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心中一急,便冲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桌上的珊瑚纸镇,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语气中只是倔强,“你若是让我走,我便扔碎了它!”

  管家大惊失色,气急败坏地上来拦我,少年阮城素却玩味地看着我,似是欣赏这种不经常出现在他眼前的违逆,扬唇一笑,说,“好个胆大的丫头。好吧,留了你便是。”

  许多年后想来,许多影像都已模糊不清,只记得那日大雪荼蘼,寒气冰冷如雾,铺天盖地。少年的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白色霜花。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丑。眼睛是黑白分明的,鼻梁不算太塌,双唇如其他少女一般红润嫣然,皮肤也是白皙晶莹的。只是在我左脸,落着一只赶不走的紫色蝴蝶。

  那是一朵蝴蝶形状的胎记,与生俱来,那种紫红色在乍看之下的确有些狰狞。而阮城素,他只喜欢世间美到极致的事物,所以,他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他身边的女子,个个闭月羞花。就像他只穿香罗绸缎庄量身定做的镶金线衣,饰物也必定出名工匠精挑细选的上乘之作。他的居所,水榭环绕,五里弥香,仙境一般。不是所有肯砸银子的人,都能过上这般精致典雅的生活。

  二.{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时常有京城名女来找他作画。景色也好,人物也好,阮城素总是能捕捉美的事物最令人心动的霎那,所提诗句也尽是精妙。

  很多闺秀一掷千金,只为求他一副画像。只是,城素作画,一向只随心情,也有几点属于自己的固执,让前来求画的人跃跃欲试,又望而生畏。渐渐的,街头巷尾便有了这样一个传闻,京城才子阮城素有三不画。非绝色不画,非万金不画,非名女不画。

  秋末冬初,寒气未央。

  入夜,我与以往一样,端一碗梨花杏仁羹,放轻了脚步走进书房,默默放在他案上。

  月光清冷,他放下手中的笔,靠向椅背,伸展一下手臂,没有看我。我退到一旁,眼角瞄见案上搁着一幅新画的人像,云鬓花摇,面若桃花。

  城素忽然开口,说,“画上的是将军之女。媒人也来了三次。……我把她画得这样美,怕是又要让她误会了。”说罢,捧起杏仁羹,轻轻啜了一口。

  “画上的女子出身名门,又是绝色,公子难道不动心么?”我走近一步,小声说道。这五年来,城素待我不薄,也并不把我当下人看。累的时候,偶尔也会自言自语一般地跟我说些心事。

  窗户缝里一阵冷风袭来,烛影摇动,发出咝咝的声响。短暂的沉默。

  城素忽然抬头看我,目光一瞬间深得让我无法自拔,复又错开目光,轻笑一声,说,“宁锦,原来你也不明白我。”

  他的声音那样飘忽,像细致的羽毛,盈盈落在心上,一阵酥痒。

  “宁锦并非不明白。而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款款上前,提笔蘸饱了墨,在画像旁边写下一行清隽小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城素一怔,随即抬头看我,眼睛里蕴着一丝欣赏。

  这是《诗经》中的诗句。意思是,尽管在东门之外,美女如云,可是却没有我所中意的那个人。我知道单纯的美貌,无法打动阮城素。可是却又不知道,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我也同样不过是千千万万仰慕他的女子中的一个,永远不会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梨花杏仁羹是我在古籍里找到的食谱,甜而不腻,滑而清润。材料也比较刁钻,晨露,雪莲,上好的杏仁,还有十几味罕见的药材。

  我走进一间中药铺,掌柜的看了我的方子,皱了皱眉,说,“姑娘,这些东西可不好找呢……”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是桌椅倒塌的声音。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袭破败的黑衣,脏的不成样子。

  掌柜的脸上浮起一层厌恶,生怕弄脏了自己的店铺,忙命小厮过去驱赶。我看他颤巍巍的样子,心中腾起一丝不忍,走过去对药铺小厮说,“这位老人家是要抓药吗?只管给他,账算我这儿。”

  小厮一听,以为我与那老者认识,忙松了手,应声抓药去了。

  “姑娘,一念之仁,或许亦是一念之差。这是你应得的,却不知是帮你还是害你。”那老者回过头来,苍老的面庞上却有一双矍铄漆亮的眼睛。他递给我一个青翠竹筒,半尺有余,我低头接过,握在掌心里,就莫名有种悲喜莫辨的惶恐。

  那个瞬间,我眼前忽然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影像,碧绿的河水潺潺流过,火红的枫叶满地,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背风站着,大片流云涌动,他站在一片阴影里,悲戚地望着远方。

  “宁姑娘……”不知道过了多久,药铺小厮捧着抓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轻摇我的肩膀。

  我猛地回过神来,一时间竟如梦初醒。环顾四周,那个黑衣老者却已不见踪影。急忙抓了小厮来问,却说那老者半个时辰前就拿了药走了,一边还用诧异地眼神打量我。

  “你说,城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镂花的窗棱后,响起一个清脆高傲的女声。我认得她,是徐将军之女徐粤伶,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天生美貌,又甚得皇上宠爱,封了郡主,愈加名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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