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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这丫环踌躇半天,终于低头,快速阴郁地把话说完,“奴婢听说这位顾小姐生得绝色,且性子温良……”

  “哦。”

  见刘盈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小丫环急了,“姑娘,奴婢绝非虚言。奴婢在庙会上,见过这位顾小姐,当真是惊才绝艳。她与普云禅师论道佛经,虽然只是片语,却让禅师惊叹不绝。”

  “那很好呀。”

  东夏礼佛,是信仰,更是一种风土文化。

  普云禅师不仅在天封颇具盛名,便是在东夏,也是人人敬重的大师。

  这位顾小姐二八年华,却让普云禅师惊赞其才,可见才学出众,不同凡响。

  玲珑磨破了嘴皮,刘盈该怎样,还是怎样。

  小丫环忍不住一语道破心思,“顾小姐这么好,姑娘把二少推到她身边,就不怕二少真的喜欢上顾小姐?二少若是喜欢上顾小姐,就会把您忘了,眼里就只有顾小姐了,您真的不怕,真的不担心吗……”

  一阵沉默。

  刘盈起身,轻声笑道:“错了。”

  玲珑惊喜道:“姑娘终于想开了?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把二少往顾小姐那里推了?”

  “不,我是说你错了。”刘盈把瓷碗塞到玲珑手中,雪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深邃清冷,“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二少若真的喜欢上顾小姐,也是一件好事。而且……他心里记得,没有我,又何来忘记。”

  说到底,她心静如水,纵是一朝心动,却也水月镜花。

  ……纵一人白首不负,也不信此间真情。

  “咳咳……”

  青灯在茶几上,摇曳着淡淡萤光。

  刘盈关门的刹那,微光融融,一丝一缕尽然收拢。小狮子苍白的面颊,赫然浮上丁点儿不自然的红晕,更衬得他姿容清美,却有些妖异的冷秀。他撕心裂肺地咳着,仿佛要把整个肺叶都咳出来。

  一个苍老的嗓音透着浓浓阴霾,戾声道:“二少,放手吧,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对你无情无义。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

  听到这句,小狮子眼中光芒骤然变暗。

  是,她对他无情无义。

  放手,却谈何容易?

  从不喜欢,到喜欢,他用了整整六年。

  好不容易,让他接受了这个小夫子,让他忍不住对她好。

  相处的点滴,习惯她,对她好……

  他以为自己会用一生来喜欢她,但是他也会倦,也会痛。小狮子握紧杯盏,想要喝一点儿茶,暖一暖冰凉的胃。可一杯茶喝下去,他肺叶中的空气,宛如纷纷被抽空。他抿紧唇,那条唇线苍白而孤冷。

  眼中恍惚一片模糊。

  似有人惊声唤着自己的名,“二少,你怎么了?气守丹田,清心!”微闭的双目中,映出丘总管手忙脚乱的身影。微光融融,他眼前一片漆黑,撑不住了,那么多年没有发病,他真的以为自己好了。

  小狮子苦涩地想,唇角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笑。

  源源不断的内力从老者掌心汇入小狮子的后心,顺任督二脉游走,修复着几乎尽损的经脉。然而,小狮子这次似乎是真的灰心,不想再理会一切事情,竟全然拒绝丘总管的调息,急得老人家满身大汗。

  老人家现在甚至后悔,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激他。

  恍惚中,小狮子似有一分清明,从浑身痉挛的疼痛中,抽出一分神志。他不看任何人,漆黑的眼眸安静得似寒潭冰水。

  “放手。”一言既出,纵是丘总管,也禁不住他此时目光,生生退了下去。

  丘总管退开之后,又觉懊恼。老人家刚要上前,却又被小狮子的目光拦下。

  不知为何,胡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清越的女子嗓音,带着淡淡笑意。

  ——这点儿痛就要放弃了吗?你忘了你曾经与我是如何说的?你说,人生在世,不过一场苦难,百年后,纵是无一知己相陪,也要千万人殉葬。这时候死了,大业不谋,谁为你陪葬?

  ——我的徒儿,这么混账的性子,到底随的谁呢?

  ——胡荼,我命你好起来……

  那个含笑的女子嗓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胡荼嘴角现出一丝微笑,忽然间不记得身上那些疼痛,不记得无法呼吸,窒息的痛楚,只记得和她相处时的那些温暖。

  他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青灯下,鱼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丘总管的身边,褪去那些聒噪,他沉默得就像一条小鱼,灵巧地端水,熬药,协助丘总管救人。

  当药端来时,丘总管清晰地听见这个安静的男孩嗓音,低沉响起,“早知那人是二少路上的一块绊脚石,早先就不该留一分情面。”推门瞬间,大风刮过,略带清稚的话音一晃融入风中,似什么都没说过。

  丘总管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也当从未听见。

  许久,在鱼微利落地为胡荼封脉的时候,才听丘总管苍老的嗓音缓缓响起,“若是为二少好,纵使她是眼中一颗沙,能忍,且忍了吧。”

  药香融融,蒸出了浓浓氤氲。

  灯花在风中噼啪炸响,一如此时两人的心情,沉默隐忍。

  ——若是为二少好,纵使她是眼中一颗沙,能忍,且忍了吧。鱼微是个伶俐人,一字字将老总管的话,默默记在了心底。

  侍奉他这么久,丘总管和鱼微对胡荼的病,了如指掌。

  一番折腾,到了翌日,小狮子好歹迈出了鬼门关。只是他醒来以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躺在榻上,漆黑的眸子沉静若死,一眨不眨,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他还在咳嗽,咳时撕心裂肺,鲜血染在净帕上,生生点出几点红梅。

  丘总管和鱼微,就在那儿满怀忧戚地看着,唯恐他真的把肺叶咳了出来。

  小狮子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道:“我的身子,自个儿清楚得很,死不了。”那一老一少听他这么说,安了安心,却依然不敢离开。

  日头从东边移到了正中,又从正中向西移了去。

  天封秋日的景色壮丽雄美,流光若雪,山水开阖,颇是大气。

  胡荼住在天字房中,视野开阔。

  纵是躺在榻上,从窗口往外看去,也能看出旧时皇城的气魄。

  稍远点儿的山,便完完全全被笼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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