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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小狮子皱眉,显然被这句“娘亲”刺了刺,他道:“夫子,是我。”声音有些重,硬生生地掷了过去。

  这姑娘似乎还没醒,唇齿上下一合,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好半天才仿佛如梦初醒,一掌推开他,失落道:“胡荼,原来是你……怎么是你……”

  一连三个断句。

  重复人名,想起了此人,最后失落地反问“怎么是你”。不想见你的意思明明白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荼一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脸色阴沉起来,一把握紧她的手,厉声道:“怎么不能是我了?你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了,浑身的酒气!你居然喝得烂醉,你答应过我不再这么喝的,都忘了吗?”

  刘盈嗅嗅自己的胳膊,清秀的小脸上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伸出指头在胡荼眼前摇了一摇,她道:“好厉害……居然连我喝酒了,都能闻见……莫不是,莫不是……”说到这儿,居然半天不说下文。

  胡荼等她半天,终是忍不住问:“如何?”

  她打了好几个酒嗝,赫然吐出三字,“……狗鼻子。”

  声音那么轻,依然让胡荼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小狮子眼中赫然一片寒意。

  这姑娘不给胡荼发飙的机会,一把挥开他的手,声音像哭坏了一样,显得有些沙哑,更多的却是小女儿的娇态,“走开,没看到我在净身吗,出去。”

  “夫子!”

  胡荼的目光,瞬间火花四溅。

  什么守礼不守礼,狗屁的礼义廉耻!

  他真想敲开她的脑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就在他气得转身欲离开的时候,沉在水中,仿佛睡着的年轻姑娘却忽然从水中站起,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胡荼,声音中透着一股诚恳,淡淡传出,“胡荼,谢谢你。”

  她从没主动亲近过自己。

  小狮子浑身赫然一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有些凌乱,绷着嗓音,问:“谢我做甚?”

  “谢你三年奔波,为我寻到天封……”

  “谢你暗中相助,救我离宁王府……”

  “谢你……”

  声音越来越轻。

  话音消于唇齿,没了后文。小狮子回头去看,刘盈居然醉倒在木桶里,安然睡去。他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挫败,心里泛起的是几丝说不出的苦涩。

  夫子,怎么样才能让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萦绕在他心头的疑虑,赫然浮现心间,虎狮若是生出翅膀,会怎样?会离开他吗?

  只是想到这一丝可能,都让小狮子心中狠狠一瑟,眼中迸出一星儿寒光。

  第八章旧日皇城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问刘盈,“夫子,倘若有人伤你亲人,你会如何?”

  “我没有亲人。”沉默许久,声音轻描淡写,仿佛不过小事,她已经忘记。

  那清稚的嗓音继续问道:“没有亲人,还会有值得珍惜的人。如果,有人伤了他、害了他,夫子又会怎样呢?”

  她回道:“除了自己,谁都不值得守护。”冷心冷情,这是她自小就有的性子。

  那锦衣男童负手而立,皱起好看的眉毛,煞有介事地道:“人活在这世上,不是想如何逍遥都行,并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可也不是谁依靠谁就能快快活活地活下去。夫子,你以为你可以离了这人道循环吗?”

  她但笑不语。

  那清稚嗓音再次响起,“便是这样,离不了。自有人为你好,若那时候真心为你的人,受了莫大不白冤屈,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动容吗?”

  她笑着摇头。

  男童眼中终于露出一星冷秀寒芒,缓缓道:“有人因你而身陷囹圄,因你而身受苦楚,因你而命丧黄泉,你会如何?”

  她再回道:“那是这人太笨,奸良不分,才丢了性命,真个是活该。”

  这些话,混账得很。

  她说来气定神闲,连男童都被她蒙了过去。

  只是没人看见,在她敛袖底下,那纤白的手掌缓缓攥成了拳头,一分分攥紧,尖尖指甲掐入掌心,她都恍然无觉。

  曾经的话,应了一个劫。

  真的有人为她身陷囹圄,受尽苦楚,几乎要命送黄泉。

  还记得那日,天光正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不等人反应,大门忽然被狠狠地踹开,大批的官兵围住了小小的草堂。

  只听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凉飕飕的冷风,冷冷斥道:“谁是申嚜?”

  这是官差办事,村人们对官差从骨子里有着惧怕,听到喝问,大伙纷纷退后,让出了对局的老头和刘盈。领头的官兵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这一老一小,果决地指向老人,大声命令,“押起来,带走!”
  随着他大手一挥,立刻有潮水般的官兵涌上。

  “官爷,老夫犯了什么法?凭什么抓老夫?”

  “凭你私下研习西丘文!”

  铁链锁上,宛如一瓢冰水狠狠地浇在刘盈身上,她心中重重一慌,匆忙冲出,高声道:“说先生研习西丘文,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就连官兵也不能随意拿人。

  西丘的识字签早就通通丢入火盆,这些官兵生了狗鼻子吗,怎么会这么快就闻着味道来了?

  “官兵拿人要什么证据,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拿下!”

  那天,申嚜一把推开刘盈,天光从云层漏下,透出血似的霞彩。

  刘盈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看着官兵捉走老人的,她浑身仿佛浸在极寒之地,行尸走肉般任由官兵们将申家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将一张封条贴到草庐的门上。

  申嚜被官兵们带走了。在临走前,那些凶残的官兵还恶狠狠地瞪着她,若非是申嚜逼迫她离开,恐怕她纵有天大的神通,也会被虎狼似的官兵们一并带走。

  只是研习西丘文,就会被捉拿吗?

  刘盈忽然明白为什么娘亲不让自己去沾西丘文。

  就算不看娘亲留下的遗折,她也隐约猜到了父母是为何断送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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