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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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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吃些枣子吧,都是昨儿个才打下来的。”热情好客的村人递来一个小瓢,里面盛着一粒粒水灵饱满的大个鲜枣。 刘盈拈了一颗含在嘴里,只觉清甜可口,说不出的芬芳。她索性和乡邻们搭起话来,“大婶,申先生一天到晚待在草庐,难道都不出门,采办些吃食用度吗?” “他要出门,那就是一出数十天。不出门呀,就闷在那破草庐,连个影子也不见,平常从不和咱们说个什么,乖僻得很!” 刘盈嚼着甜枣,心念一转,忽然起了玩笑的兴头。 她站起身,探了半个脑袋,敲敲门,虚张着声势,小意地试探道:“先生,草庐走水了,眼看着就要烧了清风草堂去,快救火呀!” 门里,传来一个捏软的嗓音,声调悠长地唱了起来—— “望高岗山,流水且潺湲,困龙石上蟠……” 起的是昆曲的调儿,一音几转,根本不拿刘盈的话当回事。 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 你不是说着火了吗?让那个火着去吧。 草庐着草庐的火,我唱我的,无妨! 从另一个角度说,老头是要做出这么一个强悍的姿态,“老朽不怕火,老朽也不信有火。为什么唱曲儿呢?说明我悠闲,我惬意!” 刘盈只觉好笑,她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以为按老人的脾气,唱完了这句,肯定又沉寂下来,谁想到,唱完了一段,居然咿咿呀呀地又起了一段。 君可见,莽雪沉湮,影伫小院。 刘天子,岂惧他漫卷寒风残。 邀风访隐,立了寒门时辰有三。 童子,他拒说婉转,咱们先生踏雪寻佛禅…… 这唱的是一出“三顾茅庐请卧龙”。唱的人,虽嗓子哑了,但唱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不假。 刘盈听了,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演义里的桥段,刘天子三请卧龙不出,莽张飞放了一把火,火烧草堂,逼出了诸葛卧龙。刘盈不是说走水了,她想学张飞!老小孩就借着戏曲告诉她,他甭说不信有火,就算真有这么一把火,老人家也知道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她哭笑不得,忍不住轻声嘀咕起来,“刚才不是说没人,敲破了门也应不出个声。我这还没敲门呢……”话音刚落,草堂里登时鸦雀无声。 刘盈抿紧唇,眼角却漾出了有趣的笑意。 这老头果然有趣。 旁边,方才的大婶热情相邀。 “刘姑娘,甭理这怪老头,渴了吧,来你大娘家喝口水。上回你给我讲的故事有趣得很,来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呀……”声音渐小,看样子不准备在外面说,直接回家说去了。 草堂里,门缝开了小小的一条。 门里,传来稚气童子偷偷摸摸的小声嘀咕,“老爷,天天避着人家,还馋着人家说的戏文,您也不嫌累得慌?” 小老头生得矮小清瘦,白发长眉,橘子皮似的老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能不躲吗,知道她求教的是什么,那可是西丘文!逮住了……” “逮住了,连命都要送掉!” 稚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老爷您想说什么,您说了许多遍了。可既然不想扯上是非,那就一早断了干系,云游去、访友去,让她找不到您的法子多的是,何必待在草堂呢!” “老爷我这不是被她的戏文给迷上了……” “依我瞧呀,老爷您不是被戏文给迷上了,是纯粹闲着,想找点事儿!” “胡说……” 小老头被道破心思,当即手脚一乱,咚的一声锐响,不知碰到了哪儿,只见虚掩的大门忽然咯吱一声大开。 门外,站着笑容粲然的清秀姑娘,敛袖,长长作了一个大揖,“学生见过先生,给先生问礼了。”这一揖,一躬到地,给足了草堂老人的面子,做足了学生的本分。 草堂老人哪想到门外有这么一出,当即一怔。他纵是有天大的不满,受了这么一个大礼,也不得不敛容正形。得!认栽。 徒是收了,可教习却不同一般。 “做老夫的学生,一要灵,二要明,三要勤。这三样,哪怕是丁点儿达不到老夫的标准,姑娘还请自行离去。” 正堂上,敛容肃穆的老人家伸出三根手指,话音硬生生地丢下来,也不顾堂下眉眼清秀的绿衣姑娘听清没有,继续道:“这灵,没别个说的,做'机灵'这个解法。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姑娘该当明白。” 老人说这句话时,刘盈根本没往深处想。 刘盈有刘盈的自负,她曾经对胡荼说,“我不大聪明,也不喜欢聪明的学生。比我聪明的学生,我尤其不喜欢。”字里行间,透出的就是说不出的骄傲。 她说自己不聪明,这话能信吗? 就像一个跛子,绝不会拿自己的瘸脚说事,一个天生愚钝的人,绝不会自揭己短。真要说了,那还不恼羞成怒? 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小刘盈说出那样的话,无一不昭示着:低调是最高调的炫耀。也许当时,年岁不大的小刘盈没想到这一茬,不过小姑娘骨子里的自负,却绝不容人小觑。 所以如今,草堂老人说“机灵”,刘盈不以为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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